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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國王遣中華及韃靼皇帝特使瑪訥撒爾達聶①使京廷簡記》
(1667-1670)
廣州啓程錄②
弗郎西斯科·皮門特爾③著
叙述使京廷簡記之前,我想有必要對促成此次出使的始末加以略述。在讀者看來,這些事情或許無足輕重。首先應該說明的是,1658 年,福建省的蓄髮漢人④進攻如同尼尼微(Ninive)⑤般壯麗,有南都之稱的宏偉南京城⑥。福建人亦稱Chincheo⑦。馬尼拉西班牙人稱其爲生理(Sanglês)⑧。他們不僅分佈福建陸地,同時散居於福建沿海各島。現時取代了荷蘭人,佔有福摩薩⑨。陸地福建人已同他人一般臣服滿淸皇帝,然而,散居沿海各島的大明福建人勢衆且強大,從未屈服於滿淸皇帝,從未薙髮。其首領爲受洗基督徒一官⑩之子(11)。他在本澳一小酒館中長大,其父母以出售食品爲生。他慘淡經營,購得一小船,始在中國海域操海盜生涯(12),一時名震四海,所向披靡。即便是在歐洲,也定會使歐洲大領主聞風喪膽。其擁衆無數,船隻過萬,且大部份爲戰艦。此種中國帆船儘管式樣異於我們的三桅帆船,但性能相同。可配備40門火砲。其建造堅固,足以抵禦任何鉛彈的穿擊。即便船身彈痕纍纍,仍可航行不誤。據傳,其船舷如同筏子般捆札在一起。此種發明令荷蘭人望風披糜。此軍直搗南京。兵臨城下後,南京幾乎開城投降。週圍地區已落入攻軍手中。此時正値其生日,漢人常常豪飲相慶。全軍將士酩酊大醉,席地而卧。漢人此時完全喪失了戰鬥力。加之一些福建人投誠到南京城守軍方面,向他們通報了圍城部隊當時的狀況。3千多韃靼騎兵殺出城來,將無甚或完全喪失了抵抗力的醉兵盡數殺戮,幸免者入水奪船而逃。
皇帝聞此捷報後,對此陸地大捷仍不滿足,欲在海上趁勝追擊。京城又調兵遣將。衆多皇帝手下的精兵強將及大量宗室前來捉拿(13)鄭成功。此時的鄭成功正對圍城的失利怒不可遏。韃靼人從小山野放牧,不識水性,更不消說在海上作戰。韃靼兵個個無精打采,於是,鄭成功向他們發起了進攻,一舉全殲之,無一逃生。皇帝對此重挫惱怒萬分,考慮到敵人的實力及南京的危局,召集衆臣議之。皇帝問說鄭成功手中的田地屈指可數,擁此衆,率此龐大船隊所需費用何來?在許多問題上,衆人一致認爲,千萬生靈塗炭,實爲惡魔所爲。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他得益於中國的貿易。他將中國貨物販至日本,又將日本白銀帶入中國,以此維持他的政權。據此,殘暴無道的皇帝作出了一個極其殘酷,舉世罕見的暴虐決定:將5省沿海城鎭鄕村一律內遷4里格(14)。此5省中任何一個較葡萄牙爲大。因此遷海令喪生者無計其數,非言語所能形容。皇帝因此蒙受的損失巨大(15)。僅在距澳門不遠的鹽洲港(rio do Sal)(16)每年損失的收入高達1千8百萬兩。每兩爲三分之一澳門圓強。
此禁海令於1662年傳達至澳門。皇帝詔令,舉國上下片板不許入海,禁絕對外貿易,違者格殺勿論。本澳居民一無恆產,二無立錐之地。禁止貿易無異絕其命脈。頭幾年,仍可以往年積蓄暫渡難關,冀望皇帝開禁,以恢復往昔對華貿易的盛況。期望皇帝知悉此厲法給其臣民、其收入帶來的損失,終於醒悟此令無損於敵,卻有損於君,有損於民,因而廢絕禁令。但此暴君惟恐失去篡奪的江山,更加變本加厲地推行這一禁令。在此情形下,澳門居民於1667(17)年11月決定向印度總督聖維森特伯爵(Conde de São Vicente)若昂·努內斯·達·庫尼亞(João Nunes da Cunha)呼籲,力請總督以吾王名義遣使京廷,覲見皇帝,陳述本澳困苦,冀希中國皇帝恩准貿易,以期藉此維生。此乃絕處逢生的惟一一絲希望。總督找不到敢於承擔此重任之人選,惟瑪訥撒爾達聶先生出於虔誠的信仰,自告奮勇。此地一切主要取決於本澳的生存及爲吾王的效勞,而非取決於其他利益。大病初癒,便從果阿啓程東來。旅途荆棘叢生,得主保佑才化險爲夷。8月4日,帶病抵達澳門。後即拖着病體前往廣東省城廣州。在廣州被當地官員羈留達兩年之久,其情形容後詳述。後皇帝旨令即刻送來使入京。
大使先生於1670年1月4日在與其身份相應的隆重儀式中,從廣州登船啓程。他身着配有鑲銀飾邊的深紅緞袍,頭戴有裝飾性開口的帽子,佩斷劍,飾全銀項鏈。船內大廳鋪着華人萬分珍愛的地毯。吾王(18)的表文及肖像置於一金穗錦緞幔帳中。兩個櫃子飾以同樣的錦緞,珍珠母色緞子表面飾有金線;8把飾有金色流蘇及同色皺紋花飾的珍珠母色天鵝絨椅子;6把兩側飾有穗子的同質天鵝絨平椅;大廳掛着飾有金絲穗的錦緞門簾。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旅途中遇到的廣東總督(19)及水師提督(20)讓人打開船倉窗,一睹風采。
京廷有令,隨行人員不得超過22人(21),但大使先生及其3名官員不在此限。雖在廣州幾經交涉,但仍然無法將雜役排除在此數之外。大使先生的隨從爲12名葡萄牙人,餘爲僕人或俘虜。
大使先生乘坐的船一直插着吾王的王旗。這樣,穿越了遼闊無垠的中華帝國,行抵北京。此外,還有一面黃色華旗,上面書有神甫們敎我們應該寫的一些字:“葡萄牙國王大使進賀中國皇帝”。中國允許不寫“進貢”字樣。此乃大使先生巧妙從中國處獲得的最大勝利。據華人言,此舉打破了中華帝國延續了兩千年之久的慣例——所有來華使者無不以貢使相稱。
所有城鎭,凡大使先生所到之處,當地達官要人攜禮前來拜訪;沿途12關卡對船載貨物嚴加盤查,但對大使先生恭敬有加,從未上船查驗。通往京廷的河流運輸繁忙,漕運船隻川流不息。商船除外,僅皇帝船隻過萬。各級官員亦以舟代步,致使河道擁擠不堪,但他們對大使先生格外禮遇。因此,淮安府及臨淸一大吏特派一手下官員持其命令爲大使先生開路。此地閘門比比皆是。其功能是將水蓄深,方便帆船通過。此種帆船大小類似我們的三桅帆船或雙桅小船。大者載重量可達4千擔。凡有官員搭乘之船,不得捎帶他人。每擔合140阿拉特爾(22)。
華人無不彬彬有禮,且各級官員等級森嚴。兩官員相遇,官階低者需立即爲官階高者出讓縴道。官階高低以旗上的文字爲準,對此我在前有述。此外,其船艦樓上溜金刻有其官階。衆人見之,紛紛禮讓,如同沿途向大使先生讓路一般。沿途無事不有。進入北直隸境內後,大使先生偶遇福建王爺(23)之弟。此人未讓路,所以在我們航行的同側碰了頭。立即叫他讓路,要他到另一側航行。他回答說,我們順水,避讓較容易,因此他執意不讓。最後決定將此情形上報朝廷裁決誰應讓誰(此係遇此情形通常的解決辦法)。正在爭執不下時,發生了一件衆人一致認爲上蒼保佑的事情,其情形宛如奇跡。霎時,剛才仍風平浪靜的氣候突然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一些船的縴索拉斷了,另外一些船連船帶錨被衝得老遠。我們的船、大使先生的船也被衝到了河的另一側。對方帶來的5艘船都過去了,惟獨福建王爺之弟的船未通過,因爲常常置於船頭的縴索扯斷了。爲了避免橫在河中阻止其他船隻通過,立即接好了船頭縴索,迎風列隊而行,未掉陣。
上蒼以此方式解決了這一爭端,將一些人置於河一側,將另一些人置於另一側。夜幕低垂。翌日,各行其路,不再有何爭執。
大使先生華夏之行引來諸多的圍觀者。此類情形舉不枚舉,我不在此加以贅述。僅叙述一件在北直隸入口處發生的事情。其經過如下:按慣例,船隊由一低級華官前導,爲大使先生向所到之處的鎭的官員出示皇帝的勘合。據此,當地官員需爲大使先生提供旅途所需銀兩並提供80里的縴伕。80里約相當於我們的6里格。爲銀兩及縴伕之事,陪伴我們的官員同該鎭官員發生了爭執,後來竟動了手,用鐵器或可刺人致傷的尖物互相鬥毆。這在華人中是被禁止的。該鎭官員將陪伴我們的官員從其衙門拖到大使先生船上。當夜,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被五花大綁着睡了一夜。儘管他掙扎、叫喊,卻無人敢爲他鬆綁,也不敢對押他來的人動武。由此可見對大使先生的尊敬。中國任何一個官員擁有多麼大的權力與權威由此略見一斑。第二天淸晨,大使打發他回家並勸告他從此以後在執行皇帝命令時應小心謹愼。爲不使其掃興而歸,讓人拿了些歐洲東西送給他。他高興歸去,我們則繼續趕路。
一路上,大使先生身體明顯多有不適。原因是3月初,他的一條腿上長了丹毒,疼痛難忍。後潰爛,直至京廷仍未癒合。4月底,開始不斷痙攣,身體愈發虛弱。他拖着病體堅持到旅行結束。行至距北京4里格處,在京的神甫們出來迎接他並爲他提供了下一步必要的消息。抵此3天後,大使先生在禮部派來爲其接風的一位官員的陪同下入京。當天傍晚,大使先生進入宮廷並受到破例的優待,未在通常爲使節安排的地方下榻,而是被安排在一剛剛被充公的大員的府第(24)上。翌日,前往禮部呈送表文及吾王肖像。禮部兩位尙書(25)隆重迎接了表文及吾王肖像。進呈的禮品比他們期待的要寒酸得多。總而言之,中國皇帝笑納了我們的禮物,這的確幫了我們一個大忙。衹有兩匹晝着兩隻不太雅觀的猴子的印花棉布未入選。禮部兩位尙書說這件禮物不可進呈皇帝,所以將它們退給了我們。這是異敎徒虛僞的掩飾,其內心同樣愚蠢;表面上恭歉誠實,內裡卻反其道而行之。此道世人皆知,不應仿效,但即便虛有其表,亦心滿意足。然而,大行其道者不乏其人。至少,在他人眼中可受尊敬,殊不知在自己的眼中實際上降低了多少。所攜帶的禮物供不應求,此不足爲奇。不出8天,禮物在京城已一送而空。
敬呈禮物之後,禮部招大使先生前去問話。主要問題如下:爲何吾王表文中無“臣”字樣?大使先生以入京前神甫們敎他的說法回答說,歐洲無此習俗慣例。諸王之間通信互不以臣相稱。一路上這個問題在我們的腦海中瀠洄不絕。這是個傷腦筋的問題,就我們的本意,根本不想涉及此問題。爲回答這一問題,神甫們在廣州爲我們想出了在黃旗上應寫的字樣,對此前有所述。因爲,華人將大使先生此行當作“進貢”對待。“進貢”由兩個詞構成,“進”意爲“進來”,“貢”乃“貢品”之意,合起來的意思爲“前來奉獻貢品”。神甫們將第二個詞改爲“賀”,意即“祝賀”,寫上“進賀”二字,意爲“前來祝賀”。此旗一直從廣東打到京廷,又從京廷用到澳門。對此新聞,衆人吃驚不已。實非凡人所爲。又問及吾王是否還會遣使東來,大使先生回答說他無法知道吾王今後的打算,所以不置可否。而後,皇帝下詔不得再詢問大使先生。我們心中萬分感謝上帝,可高枕無憂了,因爲擺脫了這些諜諜不休的官員“優待”。
回到寓所後,大使先生的痙攣再次發作。皇帝一得知大使先生的狀況,十分關切,即刻下令爲其醫治,關心倍至並派人傳口信問候。偌大宮廷上下爲此吃驚不已。他派來了最高明的御醫,下令宮中官員及神甫們每日上、下午來看望大使先生。每次治療後,必須向其彙報大使先生的病情。那些不知中國皇帝被奉若神明,尊爲天子的人很難想像這些關心意味着甚麼。有史記載的兩千多年歷史上,從皇帝處獲此殊榮者絕無僅有,大使先生爲第一人。除未信仰我們的宗敎外,此處的脈脈人情令人難以置信,完全證明了這一帝國的偉大。的確,歐洲的許多帝王未親眼目睹其國土之遼闊、城池之雄偉、貿易之繁榮、收入之龐大、宮廷之齊全、宮殿之壯麗及排場之尊嚴。每月1日、5日、15日及25日上朝時的滿朝官員等級森嚴。無疑,歐洲帝王在此偉大的君主前定會相形見拙,定會相信中華帝國15個省份中任何一個較歐洲多數王國爲富、爲廣、爲衆。此有案可稽。
大使先生卧床養息至7月29日。30日,率全體隨員前往禮部習禮。常常敎來使行磕頭禮。需下跪三次,將嘴貼近地面,以帽沿觸地。若行此禮時不幸帽子落地,實爲不幸中之不幸。因爲,華人將脫帽視爲一粗俗、無禮的行爲。在禮部內,官員通知大使先生說覲見皇帝時不可佩劍。這是法律,人人需遵守,連皇兄也不例外。官員的話十分客氣,與其說是通知他,還不如說是請求他。
此法律源於兩年前。當時朝中大吏在首席輔政大臣(26)Patrocum(27)的率領下佩刀謀反。在上朝日準備謀刺皇帝。何日上朝前有叙述。但大使先生執意不允。衆人以爲這有些過分。大家十分尊敬他,都希望隨他的願。在此問題上,與其磋商了三次,但不敢違背滿朝文武恪守的這一法律。王爺(28)的目光煞人,他不下令,無人敢違此命,他一定監督執行。此法律衹適用於覲見皇帝,因爲後來大使先生入宮接受中國皇帝回贈吾王的禮物時,我們人人佩戴武器。31日,大使先生首次身着黑色波斯羽緞入宮。因非絲織品,華人將其視爲奇物。飾有銀絲者尤爲珍貴。他頭戴有玫瑰花飾的帽子,佩短劍,飾全銀項鏈,轎子較我們的轎子爲小,且無外篷。因爲轎篷以金絲深紅布料製作,轎簾使用金絲薄紗,所以官員告訴他說,此種轎篷不得入宮,因爲這是皇帝的專用顏色,衹有他本人才可使用。另外一轎篷儘管更加華麗,飾有珍珠、鑽石,因無上述顏色,可入宮。很快我們便證實了此話不虛:宮中一切皇帝之物均係上述顏色。連屋頂上用的都是黃、紅琉璃瓦。皇帝父系近親佩黃帶,遠親或母系宗室佩紅帶。
入宮後,大使先生和我們在一院子中向皇帝行了常禮。此院子可容納5千餘官員,衹有他們才可入此行禮。在從位於金鑾殿對面的一大殿中傳出的樂曲的伴奏下,我們行了禮。行禮開始的記號爲8聲鞭響。此鞭如同我們歐洲車伕使用的那種,但碩大無比,重得從地上根本抬不起來,其聲如同8聲手槍射擊聲。爲不出差錯,不打擾行禮之人,有一官員高聲宣叫何時下跪,何時磕頭,何時起身,以便衆人行動一致。金鑾殿宏偉高大,全部飾以赤金及硃色雕刻,70根楠木柱分兩行排列,將大殿如同我們那些古老的敎堂一般分爲3個中殿。從院子至金鑾殿有5重雕刻精美的如同大理石般的石階。中央有兩個帶有欄桿及同質石料扶手的階面。雕刻巧奪天工。階梯之間空處,擺着幾個酒筒般大小的圓肚形的溜金銅香爐。階梯最後一個階面處便是縱向排列的金鑾殿,其遠視景與從里斯本羅西奧廣場看(29)醫院敎堂(30)的遠視景十分相似。惟一不同的是,此處宮殿呈縱向排列,里斯本敎堂僅見其正面山牆。金鑾殿有三道門通石階面。中央門向前開。此爲正門。金鑾殿約3噚(31)高,內飾精美木雕。皇帝的座位既無幔帳,天篷,又無靠背。如同一張桌子,其兩側伸出兩條龍。這是中華帝國具有迷信色彩的國徽。二龍絞盤,其體構成二美麗的花束,皇帝威襟正座其中。若我們未十分搞錯的話,他的雙腳交叉地放在一桌上。無靠背或靠墊,因爲從我們行禮的院子中衹看到他腰以上的身體。其身後有一道門,正好與正門相對,光亮及空氣由此而入。之所以詳細描寫金鑾殿是因爲描繪一建築物非一易事。此類例子聖經中比比皆是。
行禮過後,皇帝下令傳大使先生入金鑾殿。達高官貴人,如王爺,閣老濟濟一堂。皇帝與龍位旁的大使先生親切交談,客氣異常。皇帝讓人給大使先生斟茶。朝中無人稱葡萄牙國王爲屬臣。當天上午,大使先生退朝後,皇帝又召見了大使先生。二人在後宮的陽台處進行了私下交談。宮中上下無不爲之吃驚不已,此乃一百年不遇的殊榮。後宮僅爲某些大監可涉足之地。爲溝通二人,皇帝下令召南懷仁來作翻譯,利類思也在場。與大使先生交談後,皇帝下令賞大使先生10匹眞絲,3名隨員一人2匹,另加4匹分賞其他隨從。均係錦緞,天鵝絨或緞子,有些還是金絲底的。這些禮物是皇帝的格外施恩。後來,皇帝回贈葡萄牙國王禮物時,又賜大使先生白銀100兩,眞絲25匹,有些還是金絲底的。3名隨員白銀50兩,其餘人員白銀2兩,眞絲6匹。(32)
從另一値得一提的皇帝開恩中,我們可以看到陛下對我們葡萄牙人是多麼尊敬。禮部尙書向陛下提呈回贈吾王及使團成員禮品單與通常向各國帝王回贈的規格相同,皇帝閱後提出批評說回禮過輕,大西洋國人(33)不遠萬里而來,非暹羅、荷蘭可比,且初次來朝,理應從優賚之(34)。並詢問是否好生招待大使先生及其隨從,因爲我們在宮廷內一切費用由皇帝支付。對我們優待有加,所有供應標準爲其他使節的5倍。因天氣炎熱,每天提供3阿羅巴(35)多雪塊。皇帝給我們的榮譽,對我們的敬重多虧神甫們,因爲神甫們口述筆寫爲皇帝提供了許多歐洲及葡萄牙的情況,尤其對大使先生的爲人,其古老的家族背景作了大量的專述。朝中達官貴人將其敬爲侯爵。神甫們已在這些人中間爲大使先生作了介紹。人稱大使先生王爺,故宮外對其更加敬重。
然而,那些對我們不滿的人很不甘願地看到皇帝如此厚待神甫們,對大使先生厚愛有加。皇帝派人給大使先生送來了他親手獵獲的鹿,他親自在故宮護城河中釣的魚及其御花園中的水果。因係皇帝御賜之物,神甫們讓那些對我們不滿的人通知大使先生說上述東西均係購自集市或市場並補充說與皇帝無涉。但人人皆知皇帝多麼寵愛、尊敬大使。神甫們可入第六道院子。他們獲格外恩准將大使引入此院並將我們帶入後宮禁地。皇帝用御用金餐具宴請大使,這在中國實屬破天荒。神甫們並同大使與皇帝相交甚歡,這更加博得了皇帝的器重。神甫們爲大使指點迷津引來了那些對我們不滿的人愈發惱火。衆所週知,陪伴我們入京廷的人眼有所見,身有所受。他們有偏見,看我們不順眼,卻無計可施。竟然對事實視而不見。爲不容他們抹煞上帝對神甫們的格外佑護,在我們在京廷逗留期間,皇帝將給予湯若望的封號再次賜給南懷仁,封他爲欽天監監正並格外優待,一反常規,未設監副。各部首長均設漢滿二人。滿朝文武恭賀南懷仁神甫榮陞。那些對我們不滿的人欲泄無機。南懷仁神甫擢陞後,並未得此高官榮銜而忘乎所以,反而工作更加勤勉。神甫們認爲,衹有這樣才能造福基督敎,爲上帝服務。
接受回贈後,一連3場滿族式宴席。頭席以皇帝名義賜宴,所有官員身着朝服。其餘二席由禮部宴請,每次由一尙書出席。殊不知這些宴會無法與我們的宴會上的排場、禮儀、潔淨相比,適得其反。首先,餐桌距地面衹有兩掌高,即不用檯布又不用餐巾,更不消說使用餐刀或餐叉。端上來的肉十分肥膩且不熟,看上去如生肉一般。必須以牙作餐叉,用手撕食,或像狗那樣撕咬。肉是羊肉、牛肉、豬肉、馬肉、雞、鴨及鵝。廚師惟一的工作是將這些肉用水氽一下。因此,我們當中無人咽得下一口這樣的食物,我們應邀出席宴會衹能一飽眼福。又上了許多乾、鮮水果,諸如,栗子、核桃、榛子、葡萄、蘋果及碩大的桃子。這些品種的質地很好,葡萄牙均有產。席間,我出了一、兩次洋相。在此不必貽笑讀者。第一道宴會上,在我面前擺了一隻羊頭,那一對大大的角看上去都怕人。不知當時人們怎樣看待我,也不知給我作了甚麼手勢,一連兩天,我眼前總是出現這對兒大角,攪得我六神無主。從其毛皮來看,是頭黑羊。我在此記叙這爲人不齒之事,請勿見怪。莫怪我快人快語,需打消某些人的氣焰,制止他們的小心眼,否則華人會施虐我們歐洲,將我們踩在腳下。看看這兇猛的勢頭是多麼的無禮,豈非一野蠻、愚蠢、毫無掩飾的行逕?皆因此事發生在中國、發生在京廷、發生在宮闈。華人彬彬有禮、建築宏偉壯觀、富甲天下,我不矢口否定,但不無微疵:彬彬有禮,卻在餐桌上擺上前文有所叙述的那種菜;華夏城池無不宏偉壯觀,但其住宅尤同畜欄;富甲天下,一貧如洗者比比皆是;喜愛潔淨,3天歡宴連用同一餐具,從不盥洗。當我問及爲何不洗餐具時,所得到的答覆是,銀質餐具有定量,交回時不得缺斤少量。多次盥洗會減少份量,差量需由他們補齊,故從不淸洗餐具。此係不淸洗餐具之理由。儘管說來不無玄乎之感,但實情如此。宴會開始前,由禮部尙書帶頭向皇帝行禮,對此前有所述。尙書面朝金鑾殿所在的北方,大使及我們隨其行禮。此乃朝廷人人必須遵守之規矩。
最後大使再次入宮與皇帝交談。地點、所受禮遇同前,但有如下不同:出於禮儀,要我們遵守如下禮節,我們看到其他人也行同禮:在皇帝面前需快步上前行禮。第二次召見我們時,行至一半距離時才令我們緊步覲見。有人認爲這是格外開恩。的確如此,但不盡其然。內宮皇妃好奇心切,她們透過皇帝身後半掩的門偸看覲見儀式。若我們在中央,要不看不見我們,要不需將門敞開,這樣她們會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宮中盛傳我們葡萄牙人個個長相英俊。讀者欲知此事是否屬實,可以說在場的葡萄牙人並不完全如此。衹有有官位的人才配稱風度翩翩。但大部份韃靼人其貌不揚,體態肥碩,舉止粗俗。在這些人中間,我們可稱翩翩君子。可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連我們的黑人在此都亮了相,皇帝讓他們走到了他的身邊,叫他們張開嘴,把牙齒給他看。天子問他們吃甚麼,他們說人們吃甚麼他們吃甚麼,人們喝甚麼他們也喝甚麼。皇帝讓兩個官員洗他的一側肩膀。因爲他懷疑那黑色是假塗上去的。來給大使先生醫病的兩位醫生證實了這一懷疑。在我們的寓所,他們爲巴塞因(Baçaim)一苦力僕人治好了病。這個僕人病了一大場雖說未變白,卻不那麼黑了,皮膚變得光滑些了,原因是印度人並不像莫桑比克人那樣黝黑黝黑的。兩位醫生馬上跑去對皇帝說,那黑人病了一場後似乎變白了一些,因此那黑色不是自然的,所以才產生了給他們洗洗的好奇心,可適得其反:衹好讓他躺在大缸裡。(36)
在第二次覲見中,大使先生向皇帝陳述了澳門的困境。皇帝竟然回答說他對此瞭如指掌,因爲神甫們已多次向其提起此事。他未按照澳門人的願望提交開海禁的上疏,原因是在此之前他就此問題請敎了神甫們,他們回答說此時提及此事不和時宜,其理由我在前有所叙述。皇帝又提了些問題,他問道說葡萄牙有沒有獅子,葡萄牙國王是否有,看上去,他有意得到一頭(37),但他未開尊口,泱泱天子無所他求;他還詳細向神甫們詢問了人們津津樂道的敏捷無比的鬈毛狗及獵犬,因爲此位天子酷愛狩獵。他還問到了鴯鶓,叭兒狗。這肯定是有人告訴他說我們攜帶了兩頭。這兩頭可不是一般的供人玩賞的小狗,是那種可在宮中行走的大犬,因爲它們個頭高大、體重無比。儘管如此,頗受靑睞。最後,還問起了白刃武器、駝鹿皮背心。不言而喩,這是他希望得到的禮物。這些物品我們應有盡有。我知道大使先生早有準備這些禮物的想法,此外,還預備了此地稀有的其他頗受歡迎的禮物。我們的寬劍彎而不折,故在此久負盛名。覲見伊始,便請我們出示此劍。恕我事無巨細,拉雜寫來;因爲倘若日後再遣使至此,可知何物最受歡迎。此地稱王子爲Kity,意即“新物”。神甫們補充說奇珍異物昂貴猶如錦上添花,但即便價値菲薄,衹要稀有亦被視爲上物。運載這些物品的船隻可以自由出入,免除任何稅務。
大使先生的身體病得十分虛弱,所以每次外出不勝煩擾。他面無血色,拖着病體,人人見之無不嘆息。偌大的宮廷,馬不得入,轎不得進,裡面的距離愈顯遙遠。大使先生曾入第六層院子與皇帝交談。這些院子寬大無比,每個都比里斯本宮廷廣場(38)爲大。在內需徒步行走很長的距離。官員告訴我們說荷蘭人、暹羅人從未涉足此地,更不消說與皇帝交談,他們衹進到第四道院子,然後按命令對牆磕頭。爲使讀者對此宮殿的宏偉略有了解,僅舉幾例以示其巨。宮廷之大實非言語所能形容,我連內宮的一半都未走到。宮殿其地大若一城池,內有數河(39)。河面可行雙桅小船大小的船隻。兩條這樣的護城河沿石牆將我們經過的院子分開。拱門巧奪天工,其飛檐如箭衝天。拱門內宮廷裡生活着1萬6千人。城牆東西南北各有一門。蓄髮漢人統治時,各門衛兵多達5千之衆,且以5頭巨象守衛,其兵營設在宮內。今韃靼人入主紫禁城後,守兵減少,但均係旗兵。僅內城一處便有20萬駐軍。京城分爲3城,每城有其城牆、城門。第一城(40)乃宮廷禁地,第二城曰內城,供韃靼人居住,第三城稱外城,爲漢人居住區。神甫們的寓所亦在我們下榻的內城中。我們去拜訪他們需徒步1里格之遙。本京城的氣候、位置及房舍糟糕透頂。儘管水果繁多,可其他不便不一而足。
冬季寒冷無比,所以睡床均架在地爐之上(41)。今年冬季來臨甚早,11月9日一場大雪竟深達1科瓦多(42),河面立刻結凍;夏季則酷暑炎炎。最令人難過的是滿天塵土。這塵土極其細小,上街回來,我們的鬍子上,頭髮上都是塵土,如同渾身沾滿麵粉的磨坊主;水質極差;蠍子到處可見,晚上會鑽到衣服裡。我們在此逗留期間,許多人都挨了咬。蒼蠅滿處飛,且特別討厭。它們比蚊子還糟糕。一切東西昂貴。路面未鋪石,據說以前是有鋪的,因爲馬的緣故,韃靼人下令將路面全部拆除,中國不知馬蹄爲何物。所以才塵土飛揚,一下雨又泥濘滿街,令人望而生畏。凡是讀到京廷如此雄偉的人,定會將其比作里斯本、羅馬或巴黎:爲使讀者不產生此錯覺,我要告訴讀者的是:入北京城如入葡萄牙最窮的村莊一般,到處是低矮的平房,因爲民居的高度不得超過(原文如此)宮牆,而且質量很差,大部份都是土坯牆或土籬笆。磚質建築極少,所以看上去低矮。全中國的房屋均如此。達官貴人宅第與衆不同之處在於,如同敎堂一般,中央爲一大院,四週爲寬敞的廂房。其內部粉飾一新,但卻無舒適可言。夏不防暑,冬不禦寒,因爲這些房舍猶如有頂的涼臺,其窗格上貼着比我們的紙要薄得多的紙;北京的氣候多變,這種房屋如何足以防暑禦寒。請讀者相信我的話:在歷時兩年半的入京旅途上,我曾途經5省。我到過廣西首府肇慶。這是我涉足的第6個省份。我到過的衙門,總督府無計其數。在京城,我與大使先生下榻在一輔政大臣(43)的府中。本朝天子未成年時,由四輔政大臣(44)處理朝政。神甫們不喜歡我貶低中國的事情。爲了說服我,他們說我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說我未見到某城某處某官員的宅第。那建築之雄偉可與世界任何地方的建築媲美。我回答說,他們所說的建築可能如他們所言,美奐美倫,但我在此見到的建築的確如我所述。這些房屋之所以如此低矮,完全係人爲所致。人們一有錢,最大的擔心便是藏富不露,免得受到官員的算計(此係家常便飯),失去一切。也許有人會問,中國擁有如此衆多的氣候溫和的省份,爲何將首都設在最差的地方?原因是此地距長城僅7里格之遙,在韃靼人入侵時,爲鼓舞守軍鬥志,皇帝的親臨可砥勵漢人與衆所週知的忠誠、團結的韃靼人進行鬥爭。常言道:漢人百人百心,滿人百人一心。
8月20日,大使先生獲准拜訪敎堂及神甫們的寓所。大使先生在那裡流連忘返了一整天,爲聖敎留下了一筆巨額施舍。21日,前往禮部接受皇帝給我們國王的回信(45)。此乃一殊榮,在中國實數破天荒。皇帝一般不給國王回信。當時的荷蘭人、暹羅人、東京人(46)及印度支那人可爲此作證。他們均係使臣,返回時都沒有收到皇帝致他們國王的回信。這給我們國王的信不僅是第一次,而且據神甫們(大使先生讓他們把信唸給他聽)說,此信措辭十分恭歉,一反往常的高傲。當天下午,大使先生離宮。他乘座的是一8人大轎,紫紅繡金轎篷,紫紅繡金的流蘇,四角插着花,上面及兩端有兩根打造的銀棍,轎簾是繡金薄紗製作的。這樣豪華的轎子宮內宮外絕無僅有。轎伕人人身着紅袍。大使先生身着繡金藍色緞袍,戴有玫瑰花飾的帽子,佩短劍,飾赤金項鏈。圍觀者人山人海,奔走相告,一睹風采,高呼快看葡萄牙王爺。人們以此稱呼大使先生,因爲這在漢人中爲最高的官職。許多韃靼婦女亦棄門而出,競相爭睹。一些坐着有簾子的,如同我們的馬車般的小推車,另外一些以馬代步。婦女的騎馬姿勢,其服飾、舉止、駕馭自如與男子無異,甚至連鬍鬚都相似,因爲韃靼人如同女人根本沒有鬍鬚,也不留鬍鬚。有人倒霉生了鬍鬚,馬上會將其拔淨。皇帝命令一禮部官員一路陪同大使先生至澳門;神甫們十里長亭相送,一直將大使先生送上龍船。一共7艘,裡裡外外油漆一新,連桅桿都新漆過了。浩浩蕩蕩,甚爲莊觀。我們登船後不久,有兩個黑人苦力逃下了船。他們竟然逃回了宮中。皇帝得知此消息後,令二大臣將其親自交回,並要求勿施懲罰。最令我們感到敬佩的是,如有必要,官員會攜帶勘合,隨同黑人苦力一路伴送我們至澳門。
8月27日,大使先生啓程返澳。他很快恢復了健康,致使我們以爲他已康復,定會延年益壽。然而,在10月8日,一個星期六,過黃河後進入江南省時,突然病情發作,一時失去了神志;醫生聞訊趕來,他們施盡了一切醫術,無濟於事。最令我們難過的是,無法爲其進行懺悔,無法進行臨終儀式,但我們堅信,大使先生一貫的虔誠信仰定會使上帝大發慈悲,因此,他得到了解脫與臨終聖事。
10月21日,在被黃河洪水淹沒的諸城之一淮安府城中,大使先生與世長辭。衆人悲痛萬分,緬懷故人。他爲吾王,爲澳門的福祉獻出了生命,留芳百世。但大使先生屍骨未寒,使團秘書本多白壘拉(47)便開始興風作浪:大使先生在垂危時,與死神搏鬥了幾乎一整天。就在大使先生咽氣前3、4個鐘頭,此人在使團中4個名聲不佳的僕人的陪同下,來見大使先生。這幫人大喊大叫,不僅讓人心煩,而且還影響我在大使先生垂危之際爲其進行聖事。大使先生仍有知覺,在爲他灑聖水時,他還發出了顫動。這一舉動令衆人吃驚不已。這不僅僅是對上級的不恭,更重要的是,此時此刻應該更加對大使先生表示基督般的悲憫、同情。
這聲嘶力竭的叫喊令華人吃驚匪淺,他們面面相噓。本多白壘拉竟然叫喊說,現在他是大使,要人不僅交出使團財物,而且交出大使先生財物箱子的鑰匙及其衣服。更有甚者,他宣佈取銷大使先生生前任命安德雷·科埃略·維耶拉(Andre Coelho Vieira)爲使團副使及在其身後繼任其職務的證書。他撤銷了安德雷·科埃略·維耶拉在大使先生生前擔任了近兩年的職務。他聲稱大使先生無權將此職務交給他人,衹能交給他,因爲他是使團秘書。儘管安德雷·科埃略·維耶拉對此專橫作法及其處境提出了抗議,他絕不允許自己做出不明智之舉,他以虛懷若谷的態度克制了一像他這樣的軍人的本能衝動。他未動武,更未使用暴力,但因此卻喪失了其職務,無任何法律可保護他。要讓我說,此時他應該動武,拿起武器才對。皇帝一定會得知此事,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逃過他的耳目。他可能會將葡萄牙人認爲是些放蕩不羈、逞兇鬧事之徒。此事會給澳門帶來巨大損失,澳門從來對皇帝懼怕萬分。若出了人命案或打傷了人,成員會被戴上枷鎖送到衙門受審。殺人犯斬首、餘皆游街示衆。請讀者想想,使團的領導權落在一謹愼的人手裡是多麼的重要。本多白壘拉根本未考慮到這些道理。我建議他看看從澳門帶來的文件,他回答我說,我做好使團的神學家就夠了,文件的事情沒有人比他更加淸楚,他知道他在作甚麼,到時候他會進行適當的解釋。
上面叙述的衹是我們可能遇到的麻煩。幸好我們當中,至少船上未出甚麼事情,但後來發生的事情我不能不提一筆。衆所週知的事情應該讓大家知道實情。本多白壘拉一當上第二任大使後,立即從大使先生的床頭索取了皇帝致我們國王的信,將其交給了使團的第三把手,然後索取了屬於大使先生的、書寫着如下漢字“進賀大使回國”的黃旗,把它插在他的船上。他的船現在作爲旗船在船隊之首航行,大使先生的船屈尊其後。因爲不敢打出帶有吾王王徽的旗幟,索性將其放置在大使先生的船上。這比懸掛此旗還要讓人丟臉,因爲現在吾王王旗竟然在本多白壘拉之後。吾王王旗從未屈尊於世界任何國王之後,現在竟然屈尊於一其臣子之後。高傲的華人竟然允許我們打着王旗穿越中華帝國,未像本多白壘拉那樣將吾王王旗排在黃旗之後。
不言而喩,華人爲之嘩然,褒貶不一、有人憤慨,有人譏笑我們,但衆人有一共同疑問:你們所說的這位權高位重的官員,其身後應受到更隆重的禮遇,是誰將其地位降得如此之低?爲何將其旗船排後並取下他的旗幟?無論是我們的皇帝,還是仍不知在華發生一切的葡萄牙國王均不會作出這樣的事情。
在本多白壘拉決定一意孤行之前,已向其指出了這種種錯誤的作法、當着衆人的面告誡了他此舉將給吾王、大使先生及整個葡萄牙國家帶來的損害並將此落成了文字。然而,他對這些告誡置若罔聞並又獨出心裁。許多人以爲此舉較之以前的作法更爲糟糕。他當着衆人的面,淸點了大使先生的遺產並打開了他的櫃子或抽屜,從中取出了載有高度機密的文件。大使從未將此鑰匙託付任何人,臨終一直將他繫在內褲的褲帶上。有人替大使先生提出了抗議,我說吾王曾命令本多白壘拉不得擅動這些文件,因爲內有此次使團、宮廷及澳門的全部機密,均係國家財產。他仍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即便僅爲家書,本多白壘拉有何權利獲取這些個人隱私?況且人人皆知,這些文件事關重大國家機密。作爲與大使先生兩年多來朝夕相處的同伴,我要說的是,若國家要給予故人榮譽,大使先生當之無愧,其品德比打開他的櫃子、擅動他的文件的本多白壘拉要高尙得多,因爲除了此舉所包含的嚴重性的普通原因之外,大使先生的後事還有許多其他的特殊原因:爲大使先生購買壽木十分貧寒,換言之,壽木極其低下。其木料爲此地極普通的松木,此外,其價如其所言不超過10兩,究竟價値多少無人曉得。在中國,即便家境普通的人,其壽材絕不在60兩之下。大使先生的壽材不僅便宜,而且質地極差。不出8天,大使先生的屍體便開始淌血,致使無法用手觸摸棺木,此外,有兩處還開了漏。本多白壘拉本來可以把大使先生的後事辦得隆重些,把加給士兵的銀子用在大使先生的葬禮上。大使先生給士兵的月薪爲3兩,本多白壘拉將其加至每月7兩。似乎給爲大使先生效勞的人增加些實惠無可厚非且爲必要之舉。
大使先生一逝世,淮安府府尹及與我們同行的官員立即將此情況奏報京廷皇帝。的確,皇帝對大使先生的逝世深感痛惜。他十分希望大使先生恢復健康,希望他在陰歷8月後,10月初離京,因爲他希望大使先生痊癒後返回。儘管如此,他下令允許出京,因爲大使先生派人回答說,若8月不離京,便無法在季風時節抵達澳門,這樣他又要被迫多逗留1年。大使先生的死訊傳至京廷後,東堂(48)的安文思神甫寫信告訴我說,皇帝爲此深感悲切並對第二天就數學問題向其面呈一奏折的南懷仁神甫深致弔唁。皇帝下詔,無論我們行至何處,接旨即刻弔唁。我們行至廣州時,聖旨駕到,於是進行了如下的弔唁。首先,皇帝下令要當地一大吏縣正堂(49)以他本人的名義向大使先生的遺體磕頭告別。正堂在一片鼓樂齊鳴中駕到。擺起了5張桌子,供上了豬、羊、各式糕點、酒和一些乾果並在棺木前點燃了大柱的香。正堂磕了三次頭,用一鍍金銀碗斟了三次酒,然後灑在地上。
他還帶來了一些金銀紙糊的城堡、塔樓。其中有一對兒以大字書寫的皇帝送的挽聯。上多對大使先生溢美之詞。當衆高聲言讀了這一挽聯。因我無此挽聯,便向一聽到宣讀的華人問道皇帝在挽聯上寫了些甚麼,他回答說皇帝對大使先生的讚揚簡括如下:“葡萄牙國王大使瑪訥撒爾達聶令朕感痛。君遠涉重洋,歷盡艱辛,前來恭賀,朕心欣慰。不知君現處何處,特令送上此等祭物,以示悼念。欽此。”皇帝還說,若我們願意的話,大使先生的遺體可留在中國,賜地安葬之。當天下午,廣東王爺(50)派遣其一部下前來以他的名義向大使先生的遺體磕頭,其場面及排場同上。第二天,總督(51)、撫院(52)、布政使(53)及按察使(54)前來弔唁。這些儀式、祭品及香既非犧牲,亦非某種宗敎活動。未請和尙,未請任何神靈。這一切儀式純屬民政及政治活動,用來紀念華人敬重的逝者。
弔唁儀式結束後不幾天,我們啓程前往澳門。離開廣州5天後的聖週星期一我們抵達澳門。我們以爲,現在在吾王的土地上,在吾王的碉堡及炮火之下,本多白壘拉會痛改前非,因爲澳門兵頭若昂·博爾熱斯·達·席爾瓦(João Borges da Silva)在接到我們從南京寫給他,但在我們進入廣東省後才收到的信後立即下令說按大使先生離京的方式入澳門,絕不允許原屬於大使先生的旗在最前面,吾王王旗及載有大使先生遺體的船在後。最令我們吃驚的是,竟然無人阻止他,人人見怪不怪。
抵達澳門後,他開始張揚說,在華神甫們使澳門城使團功虧一簣,因爲他們建議大使先生不要提呈我在前面講到過的奏折,但他未指出神甫們提出此議的理由。據此理由,不宜由澳門城提呈奏折。如此這般與事實大相逕廷事情謠傳了許多,致使人們對我們使團的人產生驚奇或不恭。這些我們3年中親眼目睹,親身體嘗的事實,他竟然加以否認。誠然,顯而易見,大使先生在華所受的禮遇,優待及尊敬應歸功於神甫們的努力。無論在廣東,還是在京廷他們均鼎力相助。不難相信,即便大使先生身上有許多優點,氣宇不凡,對此衆人有口皆碑,他在中國所受的禮遇不會超過荷蘭人和暹羅人。對其的禮遇皆係神甫們的美言及吾王的威名所致。從澳門城帶去的禮物未得到靑睞,反而爲人所不齒。我們得知,禮部尙書首次看到我們的禮物時,不屑一顧的神情溢於表,他手拿敬送皇帝的珊瑚項鏈,這樣問道:“這珊瑚是否來自葡萄牙?”(他們以爲,凡是歐洲舶來品均來自葡萄牙)我們人回答說是。他接着又問道:“爲何荷蘭人從你們國家帶來的項鏈那麼粗,而你們的卻這麼細?”我們人的回答不着邊際,總之,很尷尬。具體內容我們不記得了,但這事永世難忘。當時,禮部尙書的兒子在場。這後生還算比他父親給人面子,他回答說:“我們之所以尊敬這一使團並不因爲他們帶來的禮物的輕重。他們之來並不使我們霎時富甲天下。其國王遣一大吏不遠萬里前來爲皇帝恭賀,不爲買賣而來,不像荷蘭人、暹羅人爲請封,請給商站而來。”聽完此言,禮部尙書啞口無言。由此可見,使團在中國享有多麼崇高的尊敬。這完全歸功於神甫們對吾王及當時先生人品及顯貴世家的美言。使團初抵中國,人們便問大使先生是甚麼樣的人,是否認識他。
當時神甫們還爲國王及使團作出了另外一些貢獻,由此可見本多白壘拉對神甫們的說法是多麼的違背事實。中國有條老規矩,與大人物交涉首先需稟告交涉的內容及目的,以便不當衆回答突如其來的事關重大的問題。據此規矩,皇帝下令開啓吾王的來信,詢問大使先生此行是否爲澳門事,還是爲其他何事而來?他回答說,儘管葡萄牙國王深知澳門目前的狀況,其來非爲澳門事物,受命前來向皇帝恭賀帝國疆土日增。大使先生之所以如此回答,其理由有二:首先,總督稟告說大使先生此行受澳門之託,前來洽談澳門事物,非係國王派遣而來;其次,若說爲澳門而來,肯定不會獲準入京,使團得不到接見。在三次不同的場合,中國官員企圖開啓吾王致中國皇帝之信函,但未達其目的,原因是他們要大使先生親手開啓此信。若說不得開啓吾王的信函,定會引起懷疑,於是,他回答說既然官員受皇命前來啓信,信就在那裡,聽從尊便。第三次來時,他們可以開信。但他們看到口袋上用葡萄牙王徽封着,不敢擅自開啓,於是再次上報京廷。京廷距廣東500里格之遙,來來去去,上報批覆,一拖就是兩年又半載。人們將此拖延推到大使先生身上,說甚麼中國官員前來開啓信時,他應該痛快一些,不應說那麼多不合手續的話及應尊敬吾王信的諸多理由,以致起疑此信是否來自吾王。同時,還將不拜訪王爺及不控制此次出使費用的責任推在他的身上。拜訪總督、撫院、布政使的責任亦在於大使先生。這些是封疆大吏,若不登門拜訪,定會成爲冤家對頭;但上府拜見又破費巨大。寒喧之後,定會擺下宴席。僅賜給陪唱的賞錢,像他這樣身份的客人少於60兩無法出手。然後還要回請。澳門的資助十分有限。在廣州,僅兩次這樣的交際便花光了澳門提供的經費。此外,當皇帝得知他在華欲見的第一個人爲皇帝本人時,大使先生的聲譽會銳減。
最後,京廷終於降旨開信並下令將其從葡萄牙語譯爲中文。總督(55)召耶穌會省敎區副主敎成際理(Feliciano Pacheco)及潘國光(Francisco Bracanti)進行翻譯。大使先生已私下將信的抄件交給了他們,他們可酌情增減。他們的譯文不減吾王的尊嚴,亦不失華人的尊高。此抄件亦送京廷神甫們處,以便皇帝下令翻譯時,他們的譯文與廣東神甫們的譯文不出紕漏。信中有些詞句,神甫們在未徵得大使先生的同意下,不敢擅自刪去,如吾王對皇帝表示說,瑪訥撒爾達聶有全權處理一切事宜。神甫們通知大使先生說,若將此句譯出,在未說明甚麼事宜前,肯定不會獲準入京,若係與澳門有關的問題,使團將吃閉門羹。出於愼重考慮後,大使先生下令不要將這些句子譯出。若此信不在頗受吾王敬重,爲澳門某利的的神甫們手中,本使團不會被接受,也不會得到尊敬。本年,荷蘭人在呈京廷的一奏折中欲這般行事,因未在譯文上作如此變通,結果是在一片漫駡中被轟出了廣州,面顏盡失。至於我們,因同是歐洲人,雖與我們無涉,不無惋惜、同情之感。他們對神甫們抱怨萬分,本來他們可不費吹灰之力將奏折中會惹麻煩的地方刪去。他們有理由埋怨神甫們,神甫們也有理由不助他們一臂之力,其中之奧妙他們心領神會。神甫們幫吾王及大使先生的忙並未得到他的讚賞與尊敬。在出訪的文件及大使先生提呈的奏折中,書記與翻譯將此行寫爲cimcum,意即“進貢”。這些奏折的封面爲深藍色。常常由安東尼奧·阿拉尼亞·巴羅斯(António Aranha Barros)提交。若吾王陛下得知他在使團爲此工作付出的努力,定會嘉獎他。他先將一奏折交給某位官員。然後又帶着另一奏折去拜訪神甫們。他們一見奏折的封面,叫他告訴大使先生說書記及翻譯讓他丟了臉面,因爲稱其爲貢使並所用的藍色封面爲下等賤民所慣用,文人雅士從不用此種封皮,更不用說一位大使了。並通知說,在封面上不應寫上大使這一職稱,華人常將其解釋爲“貢使”,他們的語言中無大使這一稱謂。僅書大使姓名瑪訥撒爾達聶即可。得到這一通知後,立即將封面改爲上流人物使用的紅色並寫上了大使的姓名。於是這一混亂得到了糾正。
大使先生一得到入京的通知,神甫們立即敎他使用何種旗幟及徽記按華人的方式顯示他的地位,這與吾王及整個葡萄牙民族的榮譽息息相關。神甫們將“進貢”(意即“來進貢”)中的“貢”字改爲“賀”字,兩字合起來“進賀”意即“來朝賀”,無疑,這是神甫們給使團所幫的最大的一個忙,不僅僅提高了吾王的威信,更重要的是他們因此可能遇到種種危險。若官員拒絕此旗,他們的一切怨恨全會撒在神甫們頭上。我姑且不談他們從京廷寫給大使先生的許多敎他如何與所有官員打交道的信和通知。在大使先生抵達距京城4里格之遙的張家灣(56)的當天,神甫們來到他的船上拜見他並告訴了他入宮將向他提的問題。最後,他終於以我已叙述過的禮遇入了京廷。這一切歸功於神甫們的努力及智慧。他們不僅口頭,而且通過一本印製的書向皇帝稟報了吾王的權勢、其屬國、屬地及其各部的情況。另外,還向皇帝彙報了大使先生貴族世家顯赫的門第(57),所以在整中國、對大使先生的了解甚於在葡萄牙對他的了解。在他染上疾病時,神甫們每天不辭辛苦從遠處趕來爲他醫治,安慰他,從早至晚守在他的身旁。我一樣直跟隨他,在兩年多的時間裡,天天爲他作彌撒。他是虔誠的信徒。在他離開人間的最後一天,我爲他作了聖事。我日夜守護着他,直到他在我的懷中別離了這塵世。我爲他合上了眼,整了容。在這事件的最後3天中,我作彌撒一直做到1點鐘,待其病情稍微緩和一點,恢復些神志,爲他進行臨終儀式。這些使團人人有目共睹。即便如此,本多白壘拉竟然說神甫們破壞了此次使命。
在大使先生入宮之前,本多白壘拉將一份奏折交到他的手中,讓他面呈皇帝。裡面例舉了澳門爲皇帝立下的汗馬功勞,犧牲了多少人才趕走了荷蘭人,燒毀了多少船隻,消滅或使多少海盜向廣東官員投了降及許多諸如此類的事情。大使先生要求神甫們提出他們的看法,提出此奏折是否合適?神甫們的回答是,若提呈這一奏折將給使團帶來巨大損失,將給澳門帶來的損失更大並列舉了如下理由。1、廣東總督按皇帝的命令,在衙門中當衆問您是否來談澳門問題時,您回答說不是談澳門問題,而是來廣州府進賀,因此使團受到了接待。若此時提呈此奏折,豈非推翻自己的話,威信大失。2、我們從輔政閣老(58)及四王爺(59)(現時中國實際掌握在他們手中,他們是我們的好友,保護人)處得知,鄭成功或蓄髮漢人的事情沒有了結,絕不會開海禁。若您提呈這一奏折,皇帝肯定將其退回,這樣等於封住了我們的嘴,失去了以後再談此問題的可能。3、皇帝及中國對此次使團最大的尊敬在於他們知道您此來無所它求,不爲貿易,僅爲進賀。對此他們十分佩服。尤其當他們得知您不遠萬里而來時尤爲驚詫。現在若您提出奏折,他們馬上就會淸楚地知道進賀不過是個幌子,您來此的眞正目的是爲了提呈奏折,爲此,一旦他們發覺受了騙,對您的尊敬即刻變爲鄙視與嘲笑。4、此奏折提到了戰功。這證明葡萄牙人驍勇善戰且擁有武器。這無異於將武器拱手送給他們。荷蘭人便是一例,其中的奧妙我們不得而知,也許連荷蘭人自己也不淸楚。韃靼人在南京及福建爲荷蘭人各提供一貨站,但所提出的條件是必須幫助他們將仍盤踞在福建沿海一些島嶼上的蓄髮漢人趕走。荷蘭人接受了這樁交易,派來了14艘大船。他們以爲他們的勇敢及軍事技術無人不曉,無人不敬畏三分。當時韃靼人與他們正相交甚歡,正好大大利用他們的長處。即便損失了3艘大船,荷蘭人打敗了敵人,奪回了那些島嶼並將它們送還了韃靼人(60)。誰會想到此次行動卻使荷蘭人永遠失去了在華的機會,從受尊敬淪落到遭憎恨,令人討厭的地步。據神甫們說,韃靼人出師返回京城後,將手指含在口中,這是恐懼的手勢並沿街叫喊嚴加防守,如此驍勇善戰者宜敬而遠之,否則無異於玩火自焚、引狼入室。於是,凡是荷蘭人想結交的朋友,反而成了仇敵,所到之處無不倍受虐待,不僅未得到已許諾的貨站,還在一片漫駡聲中被轟了出來。入主京廷的韃靼人正害怕澳門的大炮,而且對此議論紛紛,若此時此刻羅列澳門的武器及澳門的勇敢立下的功勞,試看澳門會有何結局。
面對這些理由,大使先生決定不提呈奏折。本多白壘拉一得知這一消息便說道:閣下,我們在此無任何權利。大使先生咨詢我們的意見。我們說了在上帝面前應說的話,若您認爲適得其反,聽其尊便,誰會阻攔您到皇帝及各部處,您可自由行事,能怎麼談就怎麼談吧。本多白壘拉把神甫們的這一意見在澳門講了出來,讓人仇恨我們,但他未講出神甫們提出這一意見的理由,亦未說明神甫們多次與大使先生就澳門問題所進行的私下交談。這不僅是口頭的,而且神甫們還送來了印製的書籍。我個人以爲澳門問題還是讓神甫們同皇帝談爲佳,因爲,當大使先生向皇帝提及澳門問題時,皇帝答覆說他已知道此事的始末。神甫們爲談此問題的最佳人選,這一點本多白壘拉心裡十分淸楚,但他卻佯作不知,因爲無益於讓人們仇恨我們的目的,所以他對所取得的對澳門有利的批文隻字不提。上諭澳門免於遷海。1666年聖週期間曾兩次勒令澳門向廣東內遷。又曾勒令說,內遷後便解除對澳門的封鎖。正是神甫們及其在宮廷及中國的更有權勢的朋友們,儘管有風險,出於對澳門的尊敬,仍然出手相助,力挫王爺(61)、總督(62)及巡撫(63)的誹謗性奏折(64)。若有疑問,可問本多白壘拉,可問澳門人。若無神甫們獲得上述硃批,澳門人在京廷、在中國有誰爲他們奔走。若說當今大權獨攬的輔政大臣,四王爺幫助他們,他們又得到了甚麼?他們奉獻的禮物有多少?這兩位王爺旣然是澳門的保護人,等着大使先生送上奇珍異寶。神甫們見到大使先生攜帶的禮物不夠應酬,於是在拜訪他們時,以大使先生的名義給閣老(65)送上一座精美的鐘,此事我們眼見爲實。向王爺(66)贈送了澳門及廣州神甫們送來的其他一些珍寶,巧妙地解決了禮物不足的難題。當神甫們(67)提及這些以大使先生的名義贈送的禮物時,我對他們說,若他們以爲這樣作會得到澳門人的感謝,這些禮物可以說是付之東流了。神甫們聽後回答說,澳門的生存,對我們來講比澳門人尤爲重要,所以他們感謝不感謝我們爲保存澳門所付出的努力無關緊要。然而,令人驚詫萬分的是,他們竟對此一切視而不見,對他們的恩人恩將仇報。當時,不僅連一封感謝的信都沒有,反而連篇累牘地寫信告他們的狀,將其視爲仇敵。對大使先生也是怨聲載道,說在他身上花了這麼多的錢,卻未獲得海禁之開。這抱怨似乎說開海禁的權力在神甫們或大使先生手上。使團的費用算是白花了。他們沒有想到,皇帝及宮廷對大使先生如此尊敬、厚待,卻未開海禁。貿易乃澳門得以生存的根基。爲何儘管有人要求對澳門下手,皇帝未下達對澳門不利的御旨;爲何不久前在京廷仍受禮遇的國王與國家現遭此冷遇。
我知道,我所極其尊敬的神甫們迄今爲止在我所到之處從未談到基督敎的熱忱,亦未談到我主上帝通過我們使團得到的建樹,但我有意將此問題放在後面叙述,以避免將宗敎與世俗混爲一談。出使中,我施洗的第一個人是在廣州我們居住的那條街上被人遺棄的一女孩。其年紀約在4或5歲之間,受洗後,未出幾個時辰便陞了天。我們的士兵心地特別慈悲,給她穿上了白色絲質的薄紗,送了許多花,還有金銀紙扎的玫瑰花。買了一口棺木,爲她送葬。我還爲一兩歲的男嬰施了洗。他是我們船上一船伕的兒子。不久,他便離開了人間。我們的士兵以同樣的方式安葬了他。一些華人引爲榜樣,另外一些說則葡萄牙人是瘋子,因爲我們亂花銀子。在從廣州至北京的來回路上,經我手受洗的嬰兒、成人達200多人。有些人是上帝專門請他們來受洗的,僅舉兩個最令我寬慰的例子。我們進入那條著名,華人因其壯觀而稱其爲“大海之子”(68),寬度在1里格左右的江河後,突然遇到了一場大風。我們的廚房中也發出了一片驚叫。原因是,當時我們的廚師們正在炸魚,船伕們說那段河的水面下住着一條大龍。一聞到炸魚的味道,它會發怒,反江倒水,興風作浪。我們遇到的風暴便是它在施威。那年邁的船伕一再這樣說。我的僕人恰巧在那裡,他笑個不停,不無譏笑船伕們的意味,尤其將老船伕作爲笑料。老船伕對他說,我們個個心驚膽寒,你還敢笑?我的僕人拉住了他的手,開始爲他佈道。僕人是帝汶人,無甚傳敎的天賦,但他會漢語,所以這樣說道:“你們都是些蠢材,整天在廟裡燒香磕頭、敬龍,這甚麼用都沒有。在地上,你們應該知道衹有一個上帝,它在天上統治萬物。妖魔鬼怪、廟宇、龍都是他的造物,受其管轄。”他未向他說些更深奧的敎義,但這已感動了那位好心的老翁,他對我們的聖敎有了好感。改天,他向我的僕人索要經書,因爲它是用漢語刻印的。他對我說想成爲基督敎徒,讓我爲他施洗。在抵達南京前,一路上我爲他講解敎義。到南京後,我把他介紹給了當地敎堂的宣道師。幾天過後,我給他施了洗禮。
另外一例發生在廣州城。是上帝將其引入了我們的聖敎。他是虔誠的信徒。他燒香敬拜的那些神像雄偉壯觀、金碧輝煌、整齊乾淨、日夜香火不斷。一總兵,其職類同我們的軍團長,路過廣州城,將其隊伍散居在城中。湊巧一個信仰基督的士兵被派住到他的家中。給他吃過夜宵後,將其帶到已爲他鋪好床的房間。士兵從軍服中拿出一他叫不出名字的聖像,將其掛在床頭。他退了出去,士兵開始睡覺。夜裡,房子的主人夢到他的神像個個悶悶不樂、憂傷萬般地從神龕上走了下來,棄門而去。他立即趕到門口,叫住他們,問他們爲何棄其而去?我敬奉了你們這麼多年,你們現在卻要逃走,爲何不再保佑我?神像回答他說,你的房子裡有一大官人,我們無法與其同堂共室。一大早,他起身便去見那士兵,他見到神像依然掛在床頭,他問士兵此係何物?士兵回答他說他是基督徒,他衹信仰一位眞正的神。就是那神像,他是一位聖人,頗受眞上帝的喜愛,所以上帝爲他在世界上創造了許多奇跡。聽了這番話,他明白了夢的託意,毫不猶豫地說,這神像便是我的神像夜裡害怕的那位大官人。他向士兵講述了他的夢,表示願意成爲基督徒,信奉那位手下有如此之多令其神像望而生畏的大官人的上帝。他受了洗,成爲了熱誠的信徒,又帶領其他人受了洗。
我不知耶穌會的一些冤家對頭爲何別有用心地造謠說,在中國的傳敎士不宣揚受難耶穌的形像。我的僕人遇到了這樣一椿事。它很有趣,我不得不在此贅述一番。我們抵達南京時,恰好是復活節前的星期日。在此我們逗留至復活節後的聖灰星期三,等着我們乘坐的船油漆完畢。在耶穌受難日,幾個基督徒來邀請我的僕人去朝拜耶穌聖像。該像按照敎堂那天習慣的擺法,置於一墊子之上。整個敎堂佈置得十分莊嚴,有許多錦緞及名貴的絲綢及本省前總督(69)夫人阿桂達(Águeda)(70)送來的許多施舍。我的僕人來到了敎堂,他見到許多基督徒雙膝下跪靜作祈禱。他們一個個走到受難耶穌像前,撩起長衫下跪,背負堅硬的苦鞭,然後,眼含熱淚,親吻受難耶穌聖像的腳。我的僕人感到十分新奇,因爲無背負苦鞭的習慣,他離得遠遠的,但又不敢與衆不同,因爲他是神甫的僕人,將其敬若師長。他在儀式上講話有失身份。
輪到他了,他像其他人一樣背負苦鞭。回到船上後,他十分有趣地講了這件事。他是一簡樸的人,一路上不管工作繁忙,困難重重,講個不停。於是,我對我的同伴們及對大使先生說道:“您們看看,難道說華人不知何爲受難基督?難道說神甫們未向他們作介紹?請告訴我,世界上那個地方像這裡這樣崇拜受難基督?”這完全說明了楊光先這個無恥誹謗,殘酷迫害上帝聖敎的傢伙對神甫們的指控純屬捏造。他說甚麼神甫們宣揚一因欲推翻別國而被釘死的人。爲把這一指控變得更加骯髒、令人發指,他在這仇敎的書上竟然畫上了受難耶穌的形像。這個可惡的傢伙在各部大肆渲染此事,迫害神甫們,如同對“羅馬使徒”(71)的迫害一般:“當然,有些人傳揚基督是出於嫉妒和好爭鬥的心理,但是也有些是出於誠意的。”(72)但神甫們自我安慰,他們將“使徒”視爲已知的基督,千方百計進行傳敎:“不管他們的動機對不對,衹要基督被傳開了,我們就很高興。”(73)但世人已擺脫了這一惡魔,因爲在我們抵達京廷前不久,他因生膿瘡,爛得內臟都爛出來了,一命嗚呼。這在華人中是一種難以啓口的死亡。在南京,我未在敎堂作彌撒,衹能在船上作。在船上,我爲基督徒作了懺悔,爲他們驅了魔,因爲他們告訴我說南京城是楊光先的故鄕。那裡有許多他的親戚,對上帝聖敎恨之入骨的敵人比比皆是。
他們想知道,漢語如此之難,我目不識丁如何進行懺悔?用了如下的竅門。一路上,基督徒對我趨之若騖,老遠見到我,便趕來找我作懺悔,但見到我不會他們的語言,個個十分掃興。於是,我請求一神甫們派來給大使先生作秘書的基督徒秀才給我用漢語準備一懺悔規則。將每一誡規中的罪過集中寫在一個地方,用數字標上1至5。5以上用手指表示。在漢字的邊上,我注上了我們葡萄牙語。他們懺悔罪過時,馬上指出與它相對的數字。用此辦法進行懺悔,許多人不太高興,但他們叫來了我的僕人,對他說我的心意他們領了,儘管我一再解釋說不必這樣作。對一些人來講,這種懺悔也是很重要的,因爲我從京廷返回時,一些人已離開了人間。廣州敎堂的講經師便是一例。我爲他進行懺悔、驅了魔之後,他一直把我送到船上,然後發着燒回了家,不久病逝。
也利用這種辦法爲婦女進行懺悔。先將她們聚集在一大廳中,依次叫來讓我爲她們作懺悔,然後給她們作彌撒、領聖體。儘管許多婦女識字,但她們未用上述辦法作懺悔。儘管我一再對她們說不必強求,僅言及逝世一事便可,她們還是通過翻譯作了懺悔。她們回答說不願失去此次機會,不知身後是否有此機會。她們紛紛表示了對在華神甫們的信任。在中國,婦女閉門索居,連同自己的兄弟都不可講話。她們信任我,因爲我未着敎服,與使團中任何一男人一般裝束。她們得知我是耶穌會會士,儘管神甫們未給各地的敎徒寫介紹信,便十分信任我。原因是,我要趕路,不會有太大用場。但在大使先生手下供職的華人敎徒所到之處,逢人便說團中有一耶穌會神甫。還有一些人來找我,是因爲見到我們的船旗上有基督敎團的十字。
在南京,佟老爺將我請至他家中。他是位顯赫的人物,皇帝的近親,在中國各地出任過高職。曾任廣州府尹(74)。此職如同一城之長。後任福建總督及南京總督。用盡錢財後,現遭罷黜,因爲在此仇敎迫害中,指控他庇護神甫們,起造3座信奉眞正上帝的敎堂。此皇族深受我聖敎的尊敬。他精通宗敎,家中僕人均係基督徒。事情的原委如此。他已高壽六十有三,但無法接受洗禮(75),因爲他不得拋棄妻妾。如其所言,此事到時候再說。似乎他覺得自己還很硬朗。他像接待他的總督一級的同僚般隆重地接待了我。上過茶點之後,在其兒子的陪同下,帶我參觀他的花園。入夜後,他將我引至他的髮妻、虔誠至極的阿桂達(Águeda)、其他妻妾及外面婦女的居所,因爲這一貴族是當地敎徒的保護人。他起造的3座敎堂,因礙着他的面子,才免遭摧毀。其餘敎堂落入了當地官員手中,遭受褻瀆。但現在這些敎堂又物歸原主,因爲在京廷的神甫們又從皇帝處得旨,令被趕至廣州的神甫們返回他們的敎堂。御旨已下且傳至廣州。夜裡大部份時間都是通過翻譯給這些婦女作懺悔。黎明時,我作了彌撒,領了聖體。彌撒過後,我爲他家的兩個女孩施了洗。淸晨天亮時,我又作了一彌撒,爲男人們領了聖體,因爲在中國,無論在家中,還是敎堂裡,男女有別。作完這些神功後,佟老爺請我入桌就坐。他慷慨解囊,然後讓我回船。船已陞帆準備啓航。不久,他派人給全體使團人員送來了十分豐盛的食物。一路上,凡有基督徒之處,船沿河航行。我一地一地爲基督徒作神功。無基督徒的地方,我則返回船上。此乃此次出使之實情,均係本人親眼所見,祈讀者見信。草成此篇,心情欠佳,文字粗糙,敬希見諒。
弗郎西斯科·皮門特爾神甫
註釋:
①原文作Manuel de Saldanha。《澳門記略》作“馬諾勿”,參見趙春晨,廣東高等敎育出版社版,1988年,第41頁。關於瑪訥撒爾達聶使華始末,漢語方面可見《大淸會典》,1963年台灣版,康熙,卷72,第18-19頁,卷74,第10頁,《康熙實錄》,1963年台灣版,卷33,第20頁,卷34,第10頁,《大淸會典事例》,1963年台灣版,卷502,第20頁,卷503,第5頁,卷506,第6頁,卷510,第2頁,卷512,第1-2頁,卷514,第1-2頁,卷520,第8頁,梁廷楠《粵海關志》,道光刊本,卷20,第19頁,梁廷楠《粵道貢國說》,《海國四說》,中華書局,北京,1997年,第219頁,《淸朝文獻通考》,上海,1936年版,卷298,第7468頁,趙春晨《澳門紀略》,廣東高等敎育出版社版,第41頁,王士楨《池北偶談》中華書局,北京,1997年,上冊,第4頁,周景濂《中葡外交史》,1936年商務版,第155-157頁,郭廷以《近代中國史》,1979年台5版,第1冊,第154-155頁;外語方面(包括徵引的漢籍)可參考:若澤·德·耶穌·馬利亞(José de Jesus Maria)《中國與日本亞洲(Ásia Sínica e Japónica)》,澳門文化司署,1988年,第2卷,第8篇,第6章,第76-86頁,伯希和《瑪訥撒爾達聶使京記(L’Embassade de Manoel de Saldanha a Pekin)》,載1930年第27期《通報》,第421-424頁,埃杜爾多·布拉藏(Eduardo Brazão)《葡中外交關係史札記(Apontamentos para a História das Relações Diplomáticas de Portugal com a China)》,1949年,第67-107頁,安東尼奧·馬爾克斯·愛斯帕爾特羅(António Marques Esparteiro)《果阿檔案中的瑪訥撒爾達聶(1667-1673)(Manuel de Saldanha no Arquivo de Goa(1667-1673))》,載《國防》雜志,第23卷,1956年7、8月合刊,第267-268期,第45-46頁,辛耀華(Isaú Santos)《瑪訥撒爾達聶使華記1667-1670(A Embaixada de Manuel de Saldanha à China em 1667-1670)》載《葡屬印度,東南亞及遠東關係第6屆葡屬印度史國際討論會論文集》,澳門——里斯本,1993年,第405-435頁;傅樂淑(康熙年間兩次葡萄牙使團(The two Portuguese Embassies to China during the K’ang.hsi period)》載1955年第43期《通報》,第75-87頁,盧西亞諾·佩特奇(Luciano Petech)《康熙年間葡萄牙使團小記(Some Remarks on the Portuguese Embassies to China in the K’ang.hsi period)》,載1956年第44期《通報》,第227-233頁,衛思韓(John E.Wills Jr)《出使與幻想荷蘭及葡萄牙遣康熙使節,1666-1687(Embassies & Illusions Dutch and Portuguese Envoys to K’ang-hsi,1666-1687)》,美國哈佛大學東亞硏究中心,東亞硏究專著第113種,1984年,第3章,第83-126頁及第263-271頁上的註釋,尤見第263-264頁上註1中所列書目及薩安東《葡中關係硏究(Estudos sobre as Relações Luso-Chinesas)》,里斯本科技大學社會曁社會科學系——澳門文化司署,1996年,第33頁。
②此文有二鈔件。阿儒達圖書館,鈔件49-VI-62,第715-732頁。美國哈佛大學胡恆德(Houghton)圖書館,Palha藏書第一號。衛思韓(John E.Wills Jr)曾參照兩個不同的版本將其譯爲英語發表。詳見衛思韓(J。hn E.Wills Jr),前引書,第193-236頁。
③生於1629年,科英布拉(Coimbra)之阿爾加尼爾(Arganil)地方人氏。1648年2月1日入會。1661年4月6日東來。1665年,入澳門大三巴學院,1668年-1670年任瑪訥撒爾達聶使團隨行神甫,1673年9月21日離澳前往東京(今越南河內,但淸代以後往往又泛指越南北部一帶),1675年9月5日卒於其地。參見榮振華(Joseph Dehergne)《1552年-1880年在華耶穌會會士名錄》,羅馬-巴黎,1973年,第203頁。
④指仍效忠明室的漢人。“薙髮”與“遷海”爲淸初兩大暴政。
⑤《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北京、上海,1986年,第6卷,第243頁。
⑥此役發生於順治16年5月(1659年6-7月間),詳見趙而巽,《淸史稿》,中華書局,1977年,第9162-9163頁。
⑦在葡早期有關中國的文獻中,其意有四:漳州;廈門灣內外葡萄牙人通商島嶼;福建省;福建人。
⑧有學者將其音譯爲“常來”,似不妥。茲錄西班牙語詞源字典關於本詞的解釋:“在菲律賓的華商。源於他加祿語sanglay,其詞源爲漢語~&Sang-lúi,意即商人。第一次出現:1576年,弗朗西斯科·德·桑德(Francisco de Sande)。以此詞泛指華人。”參見若昂·塞羅米那斯(Joan Cerominas)《西班牙及西屬美洲評註詞源字典(Diccionario Crítico Castellano e Hispánico)》,馬德里,格雷多斯出版社,1986 年,第5卷,第151頁。此詞漢名蒙香港大學錢江博士惠告,在此致謝。
⑨台灣。此語指鄭成功於1662年收復台灣一事。
⑩鄭芝龍,其洗名爲Nicolao。
(11)鄭成功,其名在西方文獻中作“Coxinga”,即國姓爺。
(12)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9158頁。
(13)原作有誤,將鄭芝龍父子混淆。以下凡出現鄭成功處,原文均作一官。
(14)原文爲Légua,舊時里程單位,1里格約等於5公里。
(15)慕天顏《請開海禁疏》稱:“未禁之日,歲進若干之銀;旣禁之後,歲減若干之利。揆此二十年來所坐棄之金錢,不可以億萬計,眞可惜也。”參見《皇朝經世文編》,第26卷,第40頁。
(16)關於此地名的考證,伯希和認爲是珠江,參見《17-18世紀方濟各會入華錄(Les Franciscains en China au XVIIe et au XVIIIe siècle)》一文,載1938年第34卷《通報》,第209頁;阿爾貝托·卡馬爾在《16世紀葡萄牙人發現中國及其沿海圖》中提出“紅海灣”說,參見1944年第39卷《通報》,第166-167頁及第204頁。據拉戈阿子爵(Visconde de Lagoa)的考證,其地“爲中國韓江,於北緯23°20″東經116°44″匯入中國南海。”詳見氏著《古代葡萄牙海外史地名考——亞洲、大洋洲部份》,地理考察及海外硏究委員會,里斯本,1955年,第2卷,第127頁。郭永亮將其地考爲今香港“鯉魚門”,詳見氏著《澳門香港之早期關係》,中央硏究院近代史硏究所史料叢刊⑨,台北,1980年,第117-119頁。本文作者在分析中外各說並比勘與圖之後,基本認爲此地似爲廣東歸善縣境內的“鹽洲港”。葡語rio do Sal爲“鹽洲港”的直譯。阿爾貝托·卡馬爾“紅海灣”說,以葡萄牙早期航海圖,尤以荷蘭人林旭登(Jan Huygen Linschoten)航海圖爲依據,故較之其它各說東爲接近事實,但明淸兩代尙無“紅海灣”之稱。其地時稱“鹽洲港”,參見阮元《廣東通志》,第1434、1504及2403頁上各圖所示。
(17)應爲1666年之誤。瑪訥撒爾達聶於1667年5月14日已從果阿啓程,8月抵達澳門,11月21日前往廣州。
(18)葡萄牙第23任國王阿豐索六世(Afonso VI)。1656年-1667年在位。
(19)盧興祖,參見阮元《廣東通志》,上海古籍版,卷1,第718頁
(20)待考。
(21)“康熙七年,又覆准,西洋國入貢,正貢一船,護貢三船;嗣後船不許過三,每船不許過百人,令正副使及從人二十二名來京。其留邊人役,地方官給予食物,仍加防守。”參見《大淸會典事例》,禮部,朝貢,卷401,第1-2頁。
(22)原文爲Arrátel,舊時重量單位,1阿拉特爾合459克。
(23)耿繼茂,“十七年七月,改命移福建。”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9407頁。
(24)“康熙八年,上以鼇拜結黨専擅,勿思悛改,下詔數其罪,命議政王等逮治。康親王傑靑等會貜,列上鼇拜大罪三十,論大辟並籍其家,……”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9683頁。
(25)淸制,禮部設滿、漢尙書各一。文中滿尙書爲恩額德,漢尙書爲龔鼎孳,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6398頁。
(26)原文作o Supremo dos Governadores。詳見(27)。
(27)其滿或漢名待考。疑指康熙詔逮鼇拜一事。“(八年五月)戊申,詔逮捕輔臣鼇拜交廷鞫。上久悉鼇拜專橫亂政,特慮其多力難制,乃選侍衛、拜唐阿年少有力者爲撲籍之戲。是日,鼇拜入見,即令侍衛等掊而繫之。”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177頁。
(28)既稱“王爺”,當爲滿尙書王爺額德。
(29)原文爲Rossio,里斯本一中心廣場。
(30)原王家醫院的敎堂,毁於1755年里斯本大地震。
(31)原文爲Braça,舊時長度單位,1噚合2,2米。
(32)漢籍所載略有出入:“九年,西洋國入貢,賜國王大蟒緞、妝緞、倭緞各三,閃緞五,片金緞一,花緞十,藍緞、靑緞各五,綾、紡絲各十有四,羅十,絹二,銀三百兩。使臣大蟒緞一,妝緞,倭緞二,帽緞一,花緞六,藍緞三,綾、紡絲各四,絹二,銀百兩。護貢官、從人,緞、綢、綾、絹、銀各有差。”參見《大淸會典事例》,禮部,朝貢,賜予,卷396,第5-6頁。
(33)當時尙不確知大西洋國屬何國。後方成爲葡萄牙異稱之一。
(34)爲此康熙帝曾下旨:“西洋地居極邊,初次進貢,具見慕化之誠,可從優賞賚。”參見《皇朝文獻通考》,第298卷,四裔考,第8頁。
(35)原文爲Arroba,舊時重量單位,1阿羅巴約合15公斤。
(36)原文爲thyopem de albare。我們查核了庋藏於阿儒達圖書館的原稿,參見《耶穌會會士在亞洲》鈔件49-IV-62,第721頁。據衛思韓(John E.Wills Jr)稱,美國哈佛大學胡恆德(Houghton)圖書館,Palha藏書第一號中此句與阿儒達圖書館鈔件相同。係抄寫錯誤,致使語義不明。衛思韓(John E.Wills Jr)按照博克塞(C.R.Boxer)的建議,根據上下文將其補充爲ahi o poem em albare (albarelo)。參見衛思韓(John E.Wills Jr),前引書,第281頁,(32)。
(37)本多白壘拉於1678年出使京廷時“進表貢獅子”。
(38)原文爲Terreiro do Passo,亦稱“商業廣場(Praça do Comércio)”。
(39)紫禁城周圍的護城河。
(40)當指紫禁城。
(41)炕。
(42)原文爲Côvado,舊時長度單位,1科瓦多合0,66米。澳門葡語以此詞譯中國的“尺”。
(43)鼇拜。詳見(24)及(44)。
(44)“順治十八年正月丙辰,世主崩,帝即位,年八嵗,改元康熙。遺詔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鼇拜四大臣輔政。”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165頁。
(45)若澤·德·耶穌·馬利亞(José de Jesus Maria),前引書,第2卷,第8篇,第6章,第82頁,其中譯見《文化雜志》,第18期,第30頁。漢語原件待查。
(46)越南人。
(47)本多白壘拉爲澳門人,後於1678年再次出使京城。關於其使京情況,漢語方面可見《康熙實錄》,1963年台灣版,卷76,第3-4頁,卷77,第7頁,《大淸會典事例》,1963年台灣版,卷503,第5頁,卷506,第6頁,卷510,第2頁,梁廷楠《粵海關志》,道光刊本,卷20,第20頁,梁廷楠《粵道貢國說》,《海國四說》,中華書局,北京,1997年,第219-210頁,《淸朝文獻通考》,上海,1936年版,卷298,第7468頁,《澳門紀略》(廣東高等敎育出版社版),第41頁。周景濂《中葡外交史》,1936年商務版,第57頁,郭廷以《近代中國史》,1979年台5版,第1冊,第155-156頁;江瀠河《澳門與康熙十七年貢獅》,載蔡鴻生主編《澳門史與中西交通硏究》,廣東高等敎育出版社,廣州,1997年,第117-145頁;外語方面(包括徵引的漢籍)可參考:若澤·德·耶穌·馬利亞(José de Jesus Maria)《中國與日本亞洲(Ásia Sínica e Japónica)》,澳門文化司署,1988年,第2卷,第8篇,第6章,第84-85頁,傅樂淑《康熙年間兩次葡萄牙使團(The two Portuguese Embassies to China during the K’ang.hsi period)》載1955年第43期《通報》,第87-92頁,盧西亞諾·佩特奇(Luciano Petech)《康熙年間葡萄牙使團小記(Some Remarks on the Portuguese Embassies to China in the K’ang.hsi period)》,載1956年第44期《通報》,第233-236頁,吉利亞諾·貝爾土喬利(Giuliano Bertuccioli)《雄師入京:利類思與本多白壘拉1687年使華》,載《東西方》,羅馬,新系列,26卷,1-2合刊1976年,第233-240頁,衛思韓(John E.Wills Jr)《出使與幻想荷蘭及葡萄牙遣康熙使節,1666-1687(Embassies & Illusions Dutch and Portuguese Envoys to K’ang-hsi,1666-1687)》,美國哈佛大學東亞硏究中心,東亞硏究專著第113種,1984年,第4章及第272-275頁中的註釋,尤見第272頁上註1中的書目,以及第237-241頁上附錄的南懷仁關於此次使團的報告及薩安東《葡中關係硏究(Estudos sobre as Relações Luso-Chinesas)》,里斯本科技大學社會曁社會科學系——澳門文化司署,1996年,第33頁。特雷薩·里貝羅·帕伊娃(Teresa Rebelo Paiva)《雄師入京:本多白壘拉》,載《澳門》,第78 期,1997年12月,第42-52頁。
(48)東堂在葡語中作“Residência de São José”。
(49)南海縣縣令陳萬言。參見阮元,前引書,第743頁。
(50)當時藩鎭兩廣的有平南王尙可喜及靖南王耿繼茂(詳細事跡請見《吳耿尙孔四王全傳》,台灣叢書第241種)。此處指與葡萄牙人素有來往的平南王尙可喜。屈大均有道是:“向者海禁甚嚴。人民不得通澳。而藩王左右陰與爲市。利盡歸之。小民無絲毫滋潤。今亦無是矣。”《廣東新語》,中華書局,1985年,卷上,第38頁。
(51)周有德,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7100,9798-9800各頁及阮元,前引書,卷1,第718頁。
(52)劉秉權,參見阮元,前引書,第718頁。
(53)徐烜,參見阮元,前引書,第728頁。
(54)佟養鉅,參見阮元,前引書,同頁。
(55)盧崇畯,參見阮元,前引書,第718頁。
(56)使團由此改陸行4入京。
(57)關於撒爾達聶家族史,參見薩安東《聖塔倫聖多明各修道院中撒爾達聶族祠》,波爾圖,1987年。
(58)鼇拜。其人史家有論曰:“四大臣之輔政也,皆以勳舊。索尼年老,遏必隆闇弱、蘇克薩哈望淺,心非鼇拜所爲而不能爭。鼇拜橫暴,又宿將多戰功,叙名在末,而遇事專橫,屢興大獄,雖同列亦側目焉。”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175-176 頁。
(59)康熙四子胤禛,世宗雍正。
(60)請見趙而巽,前引書,第9407頁。
(61)尙可喜。
(62)見(55)。
(63)盧興祖,參見阮元,前引書,第718頁。
(64)“總督稟告說大使先生此行受澳門之託,前來洽談澳門事物,非係國王派遣而來;”
(65)鼇拜。
(66)四王爺。
(67)任譯員的南懷仁及利類思。
(68)長江。
(69)佟國器,參見趙而巽,前引書,第7498-7503,7505-7506,7508頁,臧勵龢《中國人名大辭典》,上海書店,1980年,第303頁及恆慕義《淸代名人傳略(Eminent Chinese of the Ching Period)》,台北,南天書局有限公司,1991年,卷2,《佟國器》條,第792-794頁及費賴之《入華耶穌會會士列傳》(法文原書),卷1,第222,259及279頁。
(70)佟國器妻受洗名,參見費賴之,前引書,卷1,第288-289頁。西方文獻稱其爲Madame Agath。
(71)“羅馬使徒”指聖彼得。
(72)《新約全書》(現代中英文譯本),香港聖經公會,1984年,第500頁。
(73)同上,第500-501頁。
(74)此語與史實有出入。阮元《廣東通志》職官志及趙而巽,前引書,職官志均無記載。
(75)後於1674年由成際理(Feliciano Pacheco)神甫施洗。敎名Michel。參見費賴之,前引書,卷1,第27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