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話劇《男兒當自強》

穆凡中

  “男兒當自強”作爲一種觀念,流傳了兩千幾百年——由蘇季子頭懸樑、錐剌股、“六國大封相”直傳到而今的黃飛鴻師傅。雖然現在人們高唱《男兒當自強》,由這首歌如果聯想到關德興師傅那黃飛鴻形象的時候,會多少帶揶揄的味道,那祇是對關師傅那種凡事都“壯懷激烈”,正理八經的嚴肅勁兒有些不嚴肅,但“男兒當自強”,這觀念卻從未動搖過。可是在現實生活中,歷史走到了傳統與現代的岔路口,“女兒”也要“當自強”的時候,一些男兒便失去那種“當”不“當”都自“強”的專利,心理也自然隨之失去了平衡——尤其是“女兒”強過男兒的時候。
  曉角劇社的話劇《男兒當自強》寫的就是這樣一個題材。作者李宇樑用大膽、潑辣、誇張的筆法勾畫了現代優皮一族中的一對夫妻形象:“女兒”除學歷外,職位、薪酬、社會地位樣樣都比丈夫強。那男兒便覺得不甚自在,甚至不忿。因此,常把“女兒”的鼓勵误會成挖苦;把親友以“懷才不遇”爲理由的寬慰误會成譏笑、諷嘲。他很尷尬,也很自卑,於是想盡辦法要發奮圖“強”,但又常是“老天不與人方便”始終“強”不過“女兒”,空懷悵惘,“壯志”難酬!而那“女兒”雖然“自強”了,卻又希望丈夫出外“強”過自己,好令她有點兒面子,同時又希望在家中丈夫不如自己“強”,由她來主宰這個家庭。後一個希望她達到了,但前一個希望卻常令她遺憾!
  兩個人物的觀念跟不上客觀現實;由觀念產生的主觀願望受制於客觀現實。觀念、願望與客觀現實脫節,爲這齣戲提供了堅實的喜劇基礎。作者通過對這兩個人物的調侃、揶揄、善意的諷刺,揭示了雖然社會在不斷進步,但存在人們(甚至是優皮一族、甚至是女人)頭腦裡的傳統觀念卻是那麼不容易擺脫。這主題無疑是很積極的。
  揭示這樣一個主題,可以有各種不同的戲劇方式的切入點,可是作者卻避繁就簡,祇設計了一個情節:夫妻要去赴宴,妻子叫丈夫在客廳裡從一大攤鞋子當中選一對襯她晚裝的鞋子。這本來應該是她做的事,她卻在廚房裡做一件應該丈夫做的事——接電飯煲的路線(因爲在家裡她也比他“強”)。
  作者不去追求情節的豐富和完整,用意很明顯,是爲了騰出手來在這個簡單的情節中用大量而又誇張的細節來刻劃人物。在遵循“除了細節眞實外,還要眞實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的同時,又借鑑現代主義、意識流的某些合理內核,令人物內心活動外化爲可見形象,如:丈夫在客廳中與掛在牆上的晚裝對話,與襁褓中的嬰兒對話,和幻化成乞兒的幾段戲都是。
  作者避繁就簡的另一重意思是避開傳統戲劇情節展開的過程,而以人物心理活動作爲結構戲劇線索。這齣戲的結構很特殊;在同一時間裡夫妻二人一個在廳、一個在廚房進行對話,按通常編劇習慣至多是在舞台上劃分兩個表演區,而這齣戲的作者卻大膽地運用了一個旣傳統又新穎的手法:把同一時間的戲,分化成三段不同地點的“獨角戲”,目的是爲外化人物內心世界提供一個充足的空間。這手法,說它傳統是因爲它極似傳統文學中“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的手法。但這種手法多用在小說和口頭文學中,在戲劇舞台上很少見,也很少用得如此貼切,因此,給觀衆的感覺又是新穎的。
  這三段“獨角戲”的結構,自然給演員帶來一個很高的要求,那就是必須注重表演,使表演始終處於中心地位。充份運用舞台的假定性,依靠形體動作,神態表情、戲劇台詞創造舞台形象,製造出鮮明的舞台效果。這一點,許國權、袁惠淸兩位演員的表現很値得稱讚,連香港的黃新先生看過演出後都感慨地說:“一個人在舞台上演這麼長的一段戲,如果給我做,我都不敢嘗試!”黃新先生多少有些謙虛,但看得出他對這兩位演員的表演是肯定的。
  《男兒當自強》這齣戲,從主題開掘、表現形式的探索,對表演的注重,都取得了可喜的成績,因此,我建議戲劇界的朋友們應該仔細分析、研究這齣戲,找出經驗——尤其在劇本創作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