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勝利
 

抗戰勝利五十周年紀念回憶錄

風潮時期的澳門

黃就順

三年零八個月“風潮”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軍隊大舉南進,橫掃東南亞,入侵廣東的日本軍隊也攻佔了香港以及中山縣濱海地區,這樣澳門成了自廣東南部直至東南亞廣大地區中尚未被日軍佔領的“孤島”,從此進入歷時三年零八個月“風潮”時期。
  澳門雖是中立區,但海上交通斷絕,對外對內貿易一度中斷,特別是海外的洋米無從運入,糧食只能來自中山、新會等縣,而日軍漢奸又力加操縱,從中牟取暴利,致使當地的糧食價扶搖直上,在米珠薪桂的情勢下,澳門居民生活艱難。
  一九四二年糧價暴漲,黑市米每斤八元以上,每擔八百元,而普通勞動者平均日薪約一元,只能買米一百多克,當時居民祇得靠食木瓜莖、野菜、榕樹子來充飢。高士德馬路榕樹子最多,俯拾人眾多,成爲一景,如能吃到粥的人家已算不錯。當時有一種稱爲“馬粟”(粟米),堅硬非常,基本上無法煮爛,難以消化,食者從大便排出;飢民已飢不擇食,我曾見不少飢民竟從糞便中撿回粟米再煮食。此悲慘非人生活,筆者永世難忘。

米珠薪桂飢民爭搶食


  由於飢民多,搶食已成風氣,在新橋盛記白粥店門前往往買糕點油器的人,當交錢取食物時,就有人從背後搶去食物,立刻往嘴裡一送,他們是絕不會逃跑的,任你痛打他,事實上他已餓到無力逃走,被搶者祇好無奈,自嘆倒霉。
  一次,我在營地大街近景然棧門口,見一飢民突然搶了一包報紙包著的四方物件,他一定以爲是餅乾或糕餅,搶後又立刻照樣往嘴裡塞,被搶者來不及告訴他,原來是一包番梘,可憐飢民知道已遲,吞下了不少,結果如何?誰也不知道。由於肉類缺少,價錢奇昂,於是居民中流傳“殺人充飢”、“殺子慰妻”之類血腥事件。當時相傳十月初五街一家茶樓的叉燒包是人肉包,搞得滿城風雨;又傳出關前後街通去大三巴一條橫巷殺了肥婆,後來行人多不敢行過這條橫巷。
  由於貧苦大眾無以爲生,許多居民已餓至皮黃骨瘦。甚麼叫骨瘦如柴?幾年前在電視中的埃塞俄比亞的飢民中清楚可見。其實澳門“風潮”時期,何嘗不是如此。

飢寒交迫日死四百人


  一九四二年新春期間,澳門又受寒流襲擊,飢寒交迫,病死餓死甚至全家倒斃的也不足爲奇。這彈丸之地竟出現一天死亡四百人的紀錄,每日由垃圾車到澳門各街頭收集屍體,當時的最熱點是樂斯戲院的騎樓底,即今康樂館對面。屍體如木柴一捆捆堆起來,由市政當局運去仔北安墳場,草草掘二三丈寬,長十丈的土坑,將屍體一批批丢入,填上一層泥土,有人稱爲“萬人坑”。當時政府公務員是按人口配給白米的。每月在政府機關領到白米後,祇好乘人力車運返家,米就放在腳下車斗上,怎料飢民發覺人力車上運米,會派一人衝前以刀片將米袋割開,他就迅速奔離去,而其他的飢民一湧而上,在地上拼命用各種方式取走,不一會兒全被搶光拾完。
  政府與日僞軍商量,運來碎米供應,米粒之細如細沙粒,每家每日配給一市斤,價爲白銀六毛(三個雙毫)。當時筆者剛巧進入高中,每天也得放學後去輪購。米站在今鮑思高學校位置的斜坡上,後遷往鏡平小學側之陸軍軍營。
  當時日本人就在澳門以米換白銀。聞說日本一船滿載著白銀的船運返日本時,爲盟機炸沉,此可說是因果報應。
  政府每日早上有輪購大麵包給市民的,不用證件,人山人海在和隆街排隊,十個八個人一排,奇怪的是輪購不是以排隊先後爲標準,而以一葡籍警官之喜好來決定,如他點中哪一排,那排就可去俄國麵包公司購得每人一個。如一旦落選,祇好嘆倒霉,花了一個早上毫無收穫,餓著肚子而回。

赴海南當礦工求生存


  當年日本人在澳門招收大量勞工到海南島開礦,澳門居民爲了一點生存的希望,不能不加入此行列。當時,集中地點是新橋舊娛樂戲院(庇道學校舊址)。然而,這些勞工一去無蹤。其實勞工也知道實死無疑,不過仍抱生存希望。去年海南島有幾位香港生還的礦工接受訪問,談日軍兇殘的奴役事實,他們能生還眞是萬中無一。
  澳門同胞對日本帝國主義恨之入骨,老一輩絕不會容易忘記這悲慘的日子。雖然勝利五十周年過去,但記憶猶新,歷歷在目,印象難以抹去,相信任何物質都無法可補償的,“道歉”一聲絕難帶走心中的悲憤。

日本漢奸橫行澳門


  澳門在“風潮”的三年零八個月成爲岌岌可危的孤島,澳門政府懾於日本侵略的淫威,嚴禁中國居民進行抗日活動。但是,對於葡萄牙宣佈的“中立”,日本軍閥並不尊重,他們除了以軍事上的需要爲理由,佔領南太平洋上的葡屬東帝汶外,也屢次向澳門政府挑釁。澳門政府爲了保住澳門,只得一再忍讓。這樣,澳門實際上已爲日本侵略者所控制。日本的領事和特務頭子成了當地的太上皇,被稱“澳門殺人王”的日軍駐澳特務機關正副關長榮澤作和山口久美之流更是罪惡滔天,他們用行刺等手段殺害了澳門中華教育會會長梁彥明,中山縣立中學校長林卓夫等愛國同胞,視澳門法律爲無物。
  他們還網羅一些漢奸文化,辦起充當侵略者喉舌的《西南日報》、《民報》等報紙。大肆宣傳“大東亞共榮圈”和日軍的“聖戰”,並迫使澳門政府設立華務科對當地報紙實行嚴格的新聞檢查,刪去其中一切有救亡內容的文字,致使不少報紙有時不得不開“天窗”。在日本侵略者的高壓下,澳門同胞仍不忘抗日救亡的天職。
  日本特務機關設在雅廉訪馬路,在紫荊樹下行人路中,他們常常明目張膽,進行日本式的搏擊,兩人戴起面罩互相對打,當時我們只敢離遠觀看,不敢近圍觀,恐怕被他們拉入特務機關受罪。
  日本特務縱容漢奸在澳門橫行無忌,當時黃公傑是臭名昭著的大天二,他住在俾利喇街與高士德馬路交界的一座三層樓內,澳門警察曾多次包圍,想拉他們判罪,有一次竟出動警察局裝甲車對付他,該車停泊在三盞燈我家門前。但是,日本特務機關來了一批人談了一下,結果和平解決。黃公傑另一住處是在飛能便度街,即今之勞工處大廈後的一座兩層高洋房,一次曾在天台開槍,澳門警察派出大隊警包圍,又搬出一重機槍放在我家花園,命令我一家老少躲在樓下後以策安全。然而,最後也是由一羣日本特務機關人員向澳門警察交涉一番,警察就撤走,我和家人才鬆一口氣。
  當然,大天二是日本的統治下的爪牙走狗,日本人一定要保護他們,維持對中國佔領區的統治。勝利後,黃公傑立刻被澳門政府拘捕,聞說他被送去監獄途中,在美的路主教街逃走拒捕而被槍殺。惡人如此下場,澳門同胞額手稱慶。
  當時有許多英美人士走難來澳門,但岌岌可危的“孤島”非長久居之地,爲了安全,他們都紛紛設法逃離澳門,以免遭受日本特務殺害。我家曾租給一位美國老護士及一位她收養的中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鄰近還住著一家四口的牧師,我還記得他名戴維斯,也是美國在澳門的代領事。一晚,戴維斯一家人及那位老護士、小女孩匆匆的離去,他們穿著中國黑膠綢衣服,戴上水上人家的竹帽,打扮成漁民的樣子,聞說他們是乘電扒離開澳門,經三埠轉入內地,目的地是重慶。當時,我見到他門的扮相,眞是啼笑皆非,因他們不是黃皮膚,一眼看出來,他們怎樣通過敵僞檢查站呢?我很憂心,但卻祝福他們能平安抵捗。
  一九四四年秋,日軍自以爲香港淪陷後一直停靠內港碼頭的英商船“西安”號儲藏盟軍的戰略物資,便派出特務,衝入碼頭,擊殺看守人員,劫持了這艘商船開往香港。澳門政府也無奈,眼巴巴讓這艘龐然大物慢慢駛離內港,不敢動他一毛。

漢奸土匪銷金窩


  澳門同胞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恨之入骨,抗日救亡運動蓬勃開展,記得澳門曾舉辦捐款支持祖國的建設空軍、救濟難民等愛國主義活動。當時全澳市民都投入捐獻運動,無論勞苦大眾、工人、小商小販、教師、農民、學生都大力捐輸,甚至手車夫義拉,將一日的收入全部捐獻,新橋的大聲公及草堆街的三坑瓦涼茶店等也舉行義賣。最感人的是福隆新街的妓院也義捐,中央舞女“義舞籌募”,愛家愛國抗日的熱情,令人振奮,可敬可佩!
  太平洋戰爭後,澳門市民在飢寒死亡線上掙扎,但漢奸、特務、土匪等卻視澳門爲銷金窩,都帶著不義之財,紛紛湧至,使當地賭場、煙館、妓院有增無減,獲益不少,從而形成“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鮮明對照。
  當時“三黃”漢奸大天二在澳門無人不識,他們在斗門、中山一帶勒收行水,控制物資,橫行無忌,在澳門常攜帶槍枝,澳葡也怕他們三分,不敢開罪他們。當時我家就住“三黃”的一位兄弟,他家財千萬,我常常見到他用麻包袋將一袋袋的大洋、儲券(僞政府紙幣)搬入屋,不久又見他一袋袋的搬出去,可能進貢給賭場吧。他隨身攜帶手槍,銀色而短小,聽說此種手槍名爲“白銀狼”,是最好的自衛槍,這種惡霸,我們絕不敢開罪他。
  他是一位鴉片煙鬼,在家橫床直竹,大抽特抽,出外就飲鴉片煙水。如飲藥水一般以頂煙癮。爲了製造煙水,他竟然在家花園種起罌粟(鴉片)來。我見過他用刀片割破罌粟未熟之果實,取其流出之白色汁液,用一塊布抹下,一次又一次,一點一滴也不放過。他很有耐性,最後將布放入一銅製的水壺加水以慢火去煮,待布裡的汁液變成煙水才將布取出,煙水就放入藥水瓶內,以供他出外飲用。當時他有財有勢,竟敢在花園種毒品,眞是無法無天。勝利後,他立即銷聲匿跡。過了兩年,聽說有人見他在水坑尾出現,衣衫襤褸,向人求乞,可謂因果報應了。
  由於漢奸、特務、土匪的錢得來容易,在澳任意揮霍。因此,澳門嫖、賭、飲、吹的行業蓬勃起來,福隆新街、蓬萊新巷、宜安街夜夜笙歌,中央的賭館一袋袋麻包的大洋,儲券推上賭桌;中央酒店樓下是金門西餐廳,式式俱備,麵包西餅各種扒類一一供應充足。可憐我們見到麵包已垂涎三尺,西餅更不敢過問,但餐廳內的座上客都是他們有槍之大天二世界。
  我們這一輩因受太平洋戰爭糧食短缺的教訓,至今仍不敢浪費半點食物,希望年青人一輩好好愛惜食物,切勿糟蹋任何糧食。我常見學生將麵包遺棄地上,深感痛心,他們生在物質充裕的今天實在幸福,我們萬分欣慰,但他們該明白其祖父、母輩如何經過飢餓邊緣的一段恐怖的日子。

“洗銀紙”奇事


  洗銀紙而非使銀紙。洗銀紙是眞正用清水去洗淨銀紙,大家會奇怪爲何要洗乾淨銀紙?“風潮”時期,由於自廣州、香港等地蜂擁來澳的人攜入巨額黃金、白銀和外幣,很多香港和內地的銀號也陸續遷來,使本地金融市場頗爲活躍,金融業空前繁榮,銀號、錢台及找換店激增到三百家左右。不過,由於局勢動盪,物價大幅上升,各種貨幣的匯價漲跌無常,伴隨著金融事業的繁榮,本地又出現猖獗的炒賣外幣、黃金的投機活動。與此同時,日軍利用澳門一直以港幣爲主要流通手段的狀況,又強迫香港居民兌換軍用票等手段,搜括巨額港幣到澳門來掠奪物品,因而使港幣很快在澳門喪失地位。
  中山當時每日有農民拿著不少農產品來澳門銷售,所得的葡幣款項要兌換大洋回去,奇怪的是農民要求直版的大洋紙,但大洋紙是一九三七年或一九四零年的美國鈔票公司及德納羅印鈔公司印製的,紙質非常堅韌,厚度適中,爲上等紙料,但使用日子久了,就污穢不堪,於是不受農民歡迎。爲了使大洋潔白如新,有人就想辦法去洗銀紙了。當時,我姊夫是洗銀紙的,我也協助他,目的是增加點微薄的收入,所以我對洗銀紙很清楚。
  舊大洋是一麻袋一麻袋由法佔廣州灣(今湛江)用“電扒”運來,由澳門十月初五街一家銀號主持。該銀號每日就將舊大洋發給洗銀紙的人,收取一定的利潤,洗銀紙者拿回家好好處理。首先要放在一大木盆的水中泡一兩小時,令污穢除去一部份,然後塗上番及漂白粉,以天然的海綿輕擦(梅綿大小如乒乓球,體質柔軟,不會損害鈔票),每張鈔票擦兩三分鐘才乾淨,幾百張得花大半天,再以清水多洗幾次銀紙就如新版一樣,最後將之晾乾或用熨斗熨乾熨直。但是,銀紙的邊是很難洗淨的,一定要用刀片在玻璃上去四周的邊,一張直版的新銀紙就在眼前。其實,銀紙。一次就縮窄了一些。
  經過不少工序,將銀紙洗乾淨後,就得上街出售。當時十月初五街附近是中山農民的聚集地,我常陪著姊夫蹲在街邊,等候農民光顧,他們最喜歡德納羅印鈔公司的中國銀行,發行的十元和美國鈔票公司印製的中央銀行十元,可能紙質較好,可以收藏,對僞政府發行的儲券就拒諸門外。
  一家大小合力洗銀紙,取貨售貨,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每日祗可掙點零錢維持生活,連溫飽也談不上,實在無奈。日本人給予澳門人的苦難難以筆墨形容,希望祖國站起來,今後更加繁榮富強,人民永遠過著和平安穩的日子!

“電扒”維持海上交通


  戰前港澳之間的交通,主要靠數艘千噸以上的大客輪日夜穿梭來往。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港澳大客輪恐怕受盟機轟炸,被迫全部停航,港澳海上交通無法正常運作。
  香港淪陷後,香港同胞受日軍的迫害,不能不離開,他們最初所乘的漁船,先由香港出發,經一天時間到達大嶼山,住宿一夜,翌日上午才來澳。據一位香港親戚表示,當時乘漁船來澳,辛苦萬分,一要捱風抵浪,嘔吐不已,粒飯不能進肚,兩天的暈浪滋味,眞的苦不堪言;二是會遇到日軍的巡邏艇檢查,如被搜獲金器、港幣、白銀必被充公,甚至會挨打,故偷渡來澳的港人會將貴重物品以線縫在舊棉胎或爛棉襖上,不易被日軍發覺。由於乘搭漁船航程時間太長,且危險性高,因此應運而生的是電扒。
  電扒是木殼船,船身狹長,設有馬力頗大的柴油機,航速快,可多載客。當時,乘電扒來澳,收費每人四五十元不等。電扒速度快,目標小,故各航線均使用,爲來往廣州、江門、斗門、新會、中山各縣市,甚至遠至湛江(廣州灣)也得利用電扒,沿著海岸行駛,它既可減少海上的目標,也可減少風浪。當時,澳門許多愛國人仕返國升學、服務,甚至外國人離澳入重慶〔自由區〕時,多是選擇乘搭電扒的。
  電扒成了澳門對外唯一海上交通工具,乘搭的旅客多,生意興隆,自然也成爲敵僞軍絕不會放過勒收“行水”的好機會。當時,敵僞所設之關卡多如牛毛,一隻小艇,有兩個兵大哥,身背著一枝步槍,攔著去路,電扒就要放下買路錢,否則兵大哥會放槍,傷及無辜。
  電扒機器是澳門政府船塢(媽閣塘)製造的,當時澳門富商傅老榕常來廠巡視,了解他的電扒機器製造進程,當他來廠時必派錢給工友,希望早日爲他完成。
  一九四三年初,由於戰線遠在南太平洋,澳門與香港、廣州等地的交通一度恢復,日本派出千噸的〔白銀丸〕(船名)行走港澳,香港人來澳門就不再受風浪及被轟炸的威脅了,電扒生意一落千丈,被迫改航中國內地各縣市,生意仍不錯。戰爭後期。聞說〔白銀丸〕爲美軍炸沉。
  香港居民受三年零八個月日軍的凌辱,在街上一不小心,不向日軍站崗鞠躬,輕者會受到毒打,罰企幾小時;重者一刺刀過來,可能一命嗚呼,分分鐘生命受威脅,毫無安全感,故香港居民不得不乘船逃離日軍控制下的魔掌。不管乘搭漁船、電扒、大客輪等水上交通工具,也得冒險來澳門,當時澳門人口由十八萬激增至三十萬的原因就在於此。

“風潮”時澳門教育


  抗戰時期,廣州的中小學校達三十所左右遷來澳門繼續開辨。一九三九年,澳門天主教會當局還積極創辨各種學校,共有小學一百四十餘所,學生四萬,中學和中等專科學校不僅收容來自內地的青年就讀,而且容納幾千過去難以升中學的澳門青年。
  “風潮”時,澳門要維持一所學校的支銷實在不易,原因米珠薪桂,家長連生活費也難解決,何來有錢供自己的兒女上學呢?教師更苦不堪言,一分微薄的薪金,難以支持,希望和平快點降臨,苦難日子早日結束。
  教師的最大希望不是薪金,而是配給平價白米,當時祇有天主教主辨的教會學校才有此優待,其他私校的老師就難以維持生計。
  當時,白米零售價每斤高達八元,而老師月薪多在四五十元,教師連起碼食飯的問題也無法應付,故一定要找其他門路收入以維持生計。許多老師在課餘後替學生補習,文學修養好的語文老師可爲報館寫點稿,甚至有部份老師上門推銷豉油或日用品等,希望掙多一元數角,以幫補家計。很多教師受生活折磨得不似人形,因勞成疾,以致客死異鄉。
  當時澳門雲集著一批省、港、澳資深的教師,有來自廣州的培正、培英、嶺南、培道中學四大基督教學校,也有紀中、知用、越山、執信、德明、中德、廣中中學等優秀教師,如數學家何宗頤、歷史學家韓一英、英語專家李寶榮、數學家張兆駟、教育家陳道根、李孟標、陳律平、文學家易麟閣、麥格斯、化學家李文光等等。從香港逃難來的名校如喇沙、聖保羅、聖若瑟、英皇等中學等資深教師亦不少,如李綿倫、沈瑞裕、葉琛等,估不到澳門在戰時是臥虎藏龍之地,也爲澳門培養不少人才,提高澳門教育的質素。勝利後,各資深教師紛紛離澳,返回自己原居地,恢復過去教育的崗位,以致澳門一時出現缺乏師資的現象。
  “風潮”時,澳門課本奇缺,根本上無法從外地運來新課本供應,只好使用舊課本,賣草地,爛鬼樓一帶出現不少舊書灘,每逢學期結束,舊書攤就向學生收購,其門如市。由於舊書越用越爛,數量又越來越少,價錢自然越索越高,令家長百上加斤。由於學校經費短缺,物資供應不足,當然學校談不上設備了,祇爲實行填鴨式教育,各科的實驗全部停止下來,師生無可奈何!上體育課是極需要球類或各種器械,如何去購買此等設備呢?許多學校祇好請武術教師任教,如此學校可省去一切球類設備,體育老師感到英雄無用武之地,而學生也覺得無奈。苦難的歲月雖已成歷史陳跡,但今天年青幸福的一代應該了解這段痛苦的歷史·發奮圖強,中國絕不能再讓世界任何一國家入侵!

美機轟炸澳門與燃料庫


  一九四三年夏天開始,盟軍反攻,持續轟炸了廣州、香港等地的日僞據點,往返省港澳的輪船也陸續被炸沉。澳門是“中立”港,爲了避免盟軍飛機轟炸時誤傷,香港等地不少中外人士都避居澳門。因此,澳門當時再次被視爲“東亞防空壕”;但事實上,這“防空壕”此時也不很安全。
  一九四五年初,美軍認爲位於新口岸的海軍飛機庫(即今日回力球場位置)儲蓄著日軍的汽油,遂於一月十六日派出三架飛機連接進行三次空襲,這一目標,還襲擊港內的船舶設施,引起沖天大火,並誤傷十餘名葡兵及二百多名中外居民。
  美機轟炸澳門時,我在粵華中學唸高三,由於過去未曾見過美機,也毫無戰爭經驗,故我們一班同學跑上三樓天台看熱鬧,清楚見到飛機上的飛機師,非常興奮,怎料一架美機低飛,向著掛著日本旗的日本領事館開火。日本領事館位於今東望洋蔡高中學幼稚園處、皇都酒店背後的一座古老建築物,它祇距離粵華中學不足二三百公尺。美機開火時,子彈竟射穿我們一班同學中一位姓葉的大棉衣,幸而子彈穿過衣袖,毫無損傷.當時這羣天眞的青少年在一驚之下,抱頭而竄,嚇至面無人色,立刻跑回課室,看熱鬧的心情全消,此事我一生也不會忘記。
  當時澳門缺乏燃料,如火水、煤、電油等,一切都依賴從外運入。煤是澳門發電的主要動力,多是由越南鴻基運來,林子豐先生的四維公司經營,煤倉在新口岸,今日的舊賽車看台位置,美機轟炸時運煤的貨輪是主要對象。由於缺煤,當時澳門電力公司祇在晚上供電幾小時,深夜約十時以後,全澳就黑漆一片,有如死城。
  由於半夜無電供應,因此家家戶戶也得照明,火水是唯一燃料,但都是外來的。當時盟軍見船就炸,故火水成了珍品,售價以每兩計算,貴得驚人,我們祇能用最細的火水燈,亮點光就算,有許多人家用油燈,一條燈芯,借用微弱燈光照明,總比黑暗世界爲好。
  火水也是中山鄉民的照明燃料,當地價錢比澳門爲貴,澳門許多人爲了生活,每日帶幾兩火水進入拱北關返鄉出售賺點錢;如被日兵沒收幾兩火水,則血本無歸。
  三年零八個月中,美軍對澳門祇作一次的空襲,澳門居民遭受日軍的苦難比盟軍多幾十倍,回憶起來不勝唏噓。

“勝利大遊行”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政府宣佈無條件投降;九月二日,日本代表在投降書上簽字,八年抗戰宣告正式結束。在抗戰期間,中國抗日軍民共消滅日軍一百卅餘萬,僞軍一百一十八萬餘,但中國人民也作出了巨大民族犧牲,死於日軍侵略鐵蹄下的同胞達三千萬。
  八月十五日電台宣佈日本無條件投降,國仇家恨壓抑已久憤怒的情緒,高達沸點,一聽聞這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國人歡欣鼓舞的心情其威力比擲在日本兩枚原子彈威力大不知多少倍。澳門市民自然也不會例外,一片歡呼聲響徹全澳每個角落。我記得當天中午,全澳各家各戶都燃放爆竹慶祝,無論下環街、中區、北區、離島,無論是商業區抑或住宅區,無論各階層、各行業人士,無論是家庭婦女、青少年學生、老人,都一齊鳴炮以表心跡,當日炮竹的硝煙覆蓋著每條街道,每個角落。
  爆竹令平日作惡多端的大漢奸、大天二爲之喪膽,他們無處可走,正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將陸續受到法律制裁。“風潮”時期敵僞霸佔自置的物業,中國政府來澳接收,如南灣一所大廈、高士德馬路一所花園洋房,它是《西南日報》和僞海軍司令的物業,他們用刮來的民脂民膏購買的,也應歸還人民。
  爲了慶祝日本投降,全澳學生舉行一次勝利大遊行,我記得巡行是在晚上舉行的,全澳各校派出數百名或數千名穿著整齊的童軍制服參加。當時,澳門童軍各校訓練極爲嚴格,步伐一致,紀律嚴明,其中粵華中學是全澳最早成立童子軍旅的學校,今日在白鴿巢公園賈梅士銅像前面石碑上有記載粵華中學章軍旅的歷史;此外,聖若瑟、廣大、勵羣的童子軍也是著名的。當時,童子軍以吹號角和打鼓爲先行,威風凜凜,眞令人羨慕、巡行的晚上,全澳學校總動員起來,一齊投入慶祝行列,民心所向,令人振奮。
  現在,戰爭結束五十周年了,但中國人民永遠懷念死於日本侵略鐵蹄下的三千萬中國同胞,希望日本人世世代代緊記慘痛教訓,和平才是全世界人民之福。


  抗戰時期澳門的紙幣


  日本用米換貴金屬的雙毫


  洗過的銀紙


  童子軍


  勝利大遊行


  美國戰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