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傳統文化的特點

——對我國傳統文化的反思

  春秋戰國時代百家爭鳴,儒、墨、道、法、名、陰陽等各家各派紛紛發表自己的主張,其後這些學說都漸漸融合積澱在我國的傳統文化之中,可以說我國的傳統文化的來源是多元的。不過自從漢武帝實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後,歷代的封建統治者也認識到儒家思想有利於它們的統治,便有意識地加以宣揚,因此漸漸地形成了以儒學爲主體的傳統文化。
  儒家是以孔子爲正統的不斷發展變化的學派,它在歷史上經歷過兩次的大改鑄,第一次是經漢代董仲舒之手成爲新儒學,第二次是經宋代的程顥、程頤和朱熹之手,成爲理學或道學。
  封建統治者是根據本身的利益去篩選儒家思想爲其服務的。凡是具有人民性、民主性的思想精華,他們都加以屏棄。例如孟子說:“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又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明代開國之君朱元璋對此就老大不高興,他下令不得宣揚《孟子》,取消孟軻的亞聖稱號,並不許配享於孔廟。相反地,由於朱熹的理學有利於封建統治,因此元、明兩代都以《四書集注》試士。明朝更對朱熹的後裔,“量授一官,世襲奉祀”;清代也將以理學爲標誌的儒學定於一尊的地位。可見,封建統治者有意強調和宣揚的都是儒學中的糟粕。
  那麼傳統文化中有哪些東西不利於我國走向現代化的呢?
  第一、以“三綱五常”爲核心的封建專制主義和等級制度。孔子的儒學是宗法制度的產物。孔子特別強調禮。他以恢復周禮爲己任,提出“仁、禮”結合的學說,主張維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名份。到了宋代的理學家,更強化“三綱五常”這一套維繫封建宗法關係的理論,維護等級制度和封建專制主義,扼殺個性和理性。統治者甚至宣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那些愚忠愚孝的理論,樹立君權和父權的絕對權威,以鞏固封建專制主義的統治。現在封建社會雖然消滅了,但與禮制相聯繫的某些思想意識,例如等級觀念、依附心理、血統論、家長制作風等依然存在,並正危害着社會。
  第二、以“存天理,滅人慾”爲修養工夫,扼殺人性。告子說:“食、色,性也。”孔子也不否定人的物質慾望,認爲這是自然的本能。但儒學發展到理學,竟然否定了人的慾望。在理學家的心目中,凡是符合封建社會的禮(一切制度)就是合乎天理,凡不符合禮的,就是人慾。並且認爲人慾是罪惡的。他們主張要革盡人慾,復盡天理。實質上是要將一個有七情六慾的人變成純理性的人,要人人都過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這樣的道德要求對一般人來說是過高的、不可行的。因此中國出現那麼多的假道學、僞君子就是拜理學之賜。“文革”期間,甚麼“鬥私、批修”,“狠鬥私字一閃念”實際上是“存天理、滅人慾”在現代的翻版。
  第三、以“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爲信條的復古保守主義。自從孔子被尊爲聖人之後,《論語》、《大學》、《中庸》、《孟子》以及六經等都被奉爲經典。人們對此不得稍有懷疑、稍爲逾越,否則就被目爲“離經叛道,非聖無法”。大家只能夠“爲聖人立言”,“爲往聖繼絕學”,發揮聖人的微言大義,在經典著作中尋找眞理。因此中國歷史上爲“經”作傳、作注、作疏的不少。而且形成了一套“傳不離經,注不犯傳,疏不破注”的保守傳統。在這種傳統之下,把不少有創造精神,開拓精神,大膽研究精神的天才通通都埋沒了。我國研究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家大多數都停留在引述、注釋馬克思、恩格斯原話的水平,這和我國“述而不作”的傳統的思想模式是分不開的。我國目前爲甚麼創造者、開拓者、改革者吃不開,這和舊傳統的影響是否也有關,這個問題值得我們深思。
  第四、重義輕利的價值觀。《論語》說:“子罕言利”,又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孟子》說:“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董仲舒也說:“夫仁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將物質上的功利看成是卑鄙的,而將仁義卻看得非常高尚。這樣的價值取向是不適應我國走向商品經濟,走向現代化的道路的。當然我們也不應走向另一極端,“一切向錢看”。我們應該強調義和利的統一,義利結合。
  第五、“重道輕器”的輕視科學技術的精神。《易·繫辭上》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爲之器。”我國對倫理道德政治思想的研究一直很重視、很推崇,但對科學技術的探討卻一直很輕視、很鄙薄,有時甚至將科學技術直斥爲“奇技淫巧”。科學家在本代是沒有甚麼地位的。怪不得有人說:“張衡是一位世界級的大科學家,而且還是東漢屈指可數的大文豪之一,在當今國外的一些著名學府裏都有他的塑像,可是在他的祖國,到底不過是一個科技知識分子和作家的形象,引不起人們格外的敬重,死後有一堆黃土足矣——張衡墓至今仍寂寞地躺在南陽石橋鎭一方農田的角落裏,與他作伴的,只有莊稼和青草。”
  不過我們不能說我國的傳統文化都是糟粕,毫無可取之處,要一概打倒,一概否定。我不同意這種論點。馬克思說得好:“古往今來每個民族都在某些方面優越於其他民族”,那麼,我國傳統文化中有哪些值得肯定或者是經過有意識地改造、重新整合而有利於我國今後的發展呢?
  首先,是重視人生,關心現實的精神。有人說西方基督教文化是“天學”,印度佛教文化是“鬼學”,中國傳統文化是“人學”。儒學是積極入世的,孔子關心的是人生和政治,不追求彼岸世界。《論語》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又說:“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儒學反覆申說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論。因此有人說,我國知識分子充滿“憂患意識”。“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就是表現了這種優良傳統。
  其次,重視合群,重視人際關係的和諧。儒學將家庭、國家、民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要求個人服從群體的利益。在消極方面,只強調個人對群衆的義務,抹煞了個人的權利,因此獨立人格和民主精神在我國之所以薄弱,這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但如果今後在積極發展經濟,健全民主、法制以後,也可以將這種講求人際間的和諧精神,以及愛國家、愛民族、以至愛人類的“大同”思想,加以批判繼承,重新整合,建立我們的新道德風尚。
  第三、講求道德的精神。有人說,古代希臘羅馬學者,富有科學精神,有一種“智者風度”;我國古代儒家,富有道德精神,有一種“聖賢氣象”。那種道學家的說教,甚麼“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甚麼“存天理、滅人慾”,這些扼殺人性的倫理道德當然要拋棄、要批判。但我們不能將傳統文化的所有道德規範完全否定。因此應將一些積極的有價值的因素加以汲取,例如:“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的堅強不屈的精神;“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大義凜然的犧牲精神,都應該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