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觀音

　　我喜歡喝茶，這個喝茶的習慣是五十年代中期逐漸養成的。那時候我有一位姓羅的同事，他過去曾當過茶樓的掌櫃先生。羅先生對茶很有研究，星期天我們往往一起到茶樓喝早茶。他是茶樓的老前輩，人緣好，受尊敬。到了茶樓招呼周到自然不在話下，而且茶葉也選得好、放得多，沖泡得宜，正應了一句廣東俗語“水滾茶靚”，喝起來自然舌底生香、提神止渴。
　　羅先生爲了教我懂得品嘗茶的味道，每次他都吩咐茶樓的服務員，沖泡兩種不同的茶。有時是普洱、水仙；有時是六安、壽眉；有時候是普洱、壽眉，總之是不同的配搭。每次他都讓我品嘗不同的茶，並且要說出每一種茶的特有味道。然後他就從旁指點，一一分析它們之間的區別，詳細敘述每一種茶葉的特色。經過他的教育薰陶，幾年之後，我愛上了水仙，而且不用揭開茶壺蓋子，光喝茶，就能夠分辨這是水仙，那是普洱，那是壽眉，絲毫不差。
　　到了七十年代，我認識華聯茶葉公司的老闆曾先生。他說五十年代已認識我，因此談起來非常投契。他是茶葉的專家，講起茶經來自然頭頭是道，有聲有色，引人入勝。以後每次到華聯買茶葉，我都向曾先生討敎。久而久之，我對茶葉的認識又進了一步。以前我只知道有全發酵的紅茶，不發酵的綠茶，半發酵的烏龍，至此才知道還有一種白茶——壽眉，而且也知道了烏龍茶是一個大類名，其下還可以細分爲鐵觀音、大紅袍、鐵羅漢、烏龍、水仙、色種等。鐵觀音又分爲特級、一級、二級、三級和不列級等。有一次，曾先生說剛有一些特級鐵觀音，勸我買四兩嘗一嘗。我聽從他的意見，買了回家，並按他的吩咐沖泡，果然茶色清澈晶瑩，微微呷了一口，芬芳順喉，餘甘留舌。繼續慢慢細心品嘗，確實不同凡響，提神醒腦，別有一股動人的茶香味。閒來在家裏，一邊看書，一邊品茗，成爲一種享受。從此我愛上了鐵觀音。
　　最近有朋友從福建歸來，送給我一包散裝的鐵觀音。打開包裝的錫紙，只見許許多多橫七豎八的茶梗和茶葉混在一起，參差紛亂，和一般鐵觀音相比，一個是釵橫鬢亂、頭髮蓬鬆的村婦，一個是靚妝艷抹、髮光可鑑的貴婦，扮相自有天淵之別。我一看自然大皺眉頭，朋友已看出我的表情，連忙解釋這不是一般的鐵觀音，賣家已向他再三保證，這是特製的新茶，連梗帶葉是懂行才會欣賞的高尚品種。經他一再申辯，我便低頭嗅嗅帶梗的鐵觀音，果然幽香撲鼻，名不虛傳。
　　第二天早上，我把帶梗的鐵觀音沖泡。好不容易等待了五分鐘，然後細心喝了一口，一股似蘭的幽香泌進咽喉，甘醇甜美，回味無窮。我登時興奮非常，其貌不揚的帶梗的鐵觀音，居然是我有生以來嘗到的別有一番風味的珍貴茶葉。現在擁有一大包，足夠我好好享受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