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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論嚴謹 論述精當
——熱誠推介葛曉音的《唐宋散文》
葛曉音教授的新著《唐宋散文》,最近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這本小册子雖然只有八萬三千字,但是内容充實,立論嚴謹,論述精當,文字優美,剪裁得宜。展讀該書,有如欣賞一卷名畫,高山流水,長河落日,春花秋月,雲煙白雪,千姿百態,各盡其妙,使人感到尺幅千里,愛不釋手。
一九八三年,葛曉音教授曾任教於本澳東亜大學中文系,由於她學問好,備課認眞,深受學生的歡迎,約滿後返回北京大學當講師。一九八五年,她以《論初盛唐詩歌革新》一文獲北京大學首屆科研成果論文一等獎,北京市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不久升爲副教授,一九九零年更升爲教授,是北大最年輕的教授之一。
葛曉音被升爲教授是實至名歸的。她治學極其勤奮、嚴謹。一九八五年我到北京参觀,曾抽空到北大探望她。她剛得了一個女兒,正在休産假,既要照顧嬰孩,又要打理家務,但她已在埋頭研究唐代詩歌。她的書桌放滿了《全唐詩》,她正要在第一手资料中發掘論點、論據。一九八九年她就著作出版了《八代詩史》,同年她又编著了《中国名勝與歴史文化》。一九九零年她的《漢唐文學的嬗變》和《唐宋散文》又宣告問世。這期間她在教務、家務、到外地講學的同時,竟先後寫出這一百多萬字的研究成果,這種驚人的毅力和勤奮,不能不使人欽佩和感動。
《唐宋散文》在第一章《初盛唐散文的發展》中,首先對中國古代散文的產生、流變以及歷代散文的特點作了一個要言不煩的概述。接着分析了初盛唐經過了魏徵、王績、王勃、盧照鄰、駱賓王、楊炯、陳子昂、張九齡、李白、王昌齡、王維以及李華、蕭穎士、賈至、獨孤及,特別是元結等人的努力,散文取得了一定的地位和發展,不過發展仍然是曲折而緩慢的。“主要原因首先是駢文流行文壇五百年之久,形式愈益精緻完備,已經成爲一種最適宜於表現辭藻、用典、聲律等技巧的文體。”而且當時的統治者又需要一些歌功頌德的文章,這是駢文的擅長之作。再其次初盛唐的文人受傳統觀念的束縛,“把道和文對立起來,在反對駢文注重形式技巧的同時,否定了詩賦和駢文等文學作品存在的必要性,又不重視提高古文自身的表現藝術,所以散文的發展基本上局限在以政論和文論爲主的應用文範圍內。”
一般文學史對於唐代的古文運動,都強調韓愈高舉思想復古和文學復古的大旗,提倡儒學,強調道統,排斥佛老;維護中央集權,反對藩鎭割據;主張輕徭薄賦,反對過份盤剝。在文學上,主張恢復古文,反對駢文。《唐宋散文》有別於一般的文學史的地方,除了上述的分析之外,它還深刻地揭示了韓愈、柳宗元所大力提倡的古文運動獲得成功的原因。首先韓愈“否定了前人關於禮樂決定治亂的說法,指出治國平天下的關鍵在於統治者修身正心,任人唯賢”。這種不論貴賤,唯問賢愚的取士原則,打破了以貴賤和門第高低的用人觀念,爲廣大寒庶出身的士人打開了參政之門,當然受到廣大士子的歡迎,這就使古文運動獲得相當廣泛的社會基礎。其次,“韓愈以前的古文先驅都強調只有歌頌王道德政的文章才是‘大雅正聲’,而韓愈提出好文章往往出自‘窮苦怨刺之言’。”韓、柳還反對把文章辭采看作雕蟲小技,主張既要學古人之道,又要精通文辭。“最後,從古文運動的創作實踐來看,韓愈和柳宗元在廣泛學習經史諸子百家散文辭賦的基礎上,摒除了冗長散漫、駢散夾雜式的文章結構,根據當代口語提煉新的散文語言,創造出繼先秦兩漢散文,以奇句單行爲主的新文體,以及與這種文體相適應的多種藝術表現手法。他們還突破了散文一向主要應用於政治和學術論文的局限,寫下了大量抒寫性情、鳴其不平、諷世刺俗、感懷興寄的文學性散文,使散文能與詩賦一樣抒情寫景、感懷言志,在文學的範疇內取得了對駢文的優勢。”
《唐宋散文》對於唐宋兩代的散文都有論述;特別是對於八大家更多所着墨,其中韓愈、柳宗元、歐陽修、蘇軾四人更各自獨立一節,詳加論析。可見作者在運筆行文中,選材佈局,詳略得宜,心思異常細密。
蘇軾稱讚韓愈“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韓愈是古文運動的旗手,他對散文的貢獻也是偉大的。其一,“就是使散文從應用性轉向了文學性。”其二,“創造了富有個性特徵而又豐富多彩的藝術風格”。其三,“除了創造出‘解’、‘雜說’一類文學意味較濃的雜文新體裁外,韓愈還對傳統的應用文體進行了全面的改造”。其四,“韓愈繼承了先秦兩漢經史百家的全部成就,又吸收了辭賦駢文的表現手法,根據當代口語的發展,對散文的語言和結構進行了徹底的革新”。對於上述的結論,《唐宋散文》都加以條分縷析,說來有理有據,令人悅服。
對於唐宋八大家的散文成就和基本特色,該書都一一加以闡述。明顯地是作者掌握了第一手材料之後,經過認眞的鑽研探討,並且在前人研究的成果上,有所繼承,有所超越,有所發現,有所創新。這些論述都是經得起推敲,非常堅實,非常中肯的。葛教授特別賞識蘇軾,她認爲“蘇軾以扎實的功力和奔放的才情,發展了歐陽修平易曉暢的文風,並全面吸收前人散文的精華,大大開拓了散文的題材內容,豐富了散文的藝術技巧,代表着北宋散文的最高水平。”這個結論,我相信讀者們也是信服的。
對於散文從初盛唐的發展,其間經過韓愈、柳宗元的提倡,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此後到晚唐一度衰落,駢文復興,以及散文在宋前期和宋代的發展,該書不但作了共時的橫向分析,同時也作了歷時的縱向論證。使讀者對唐宋時期的散文發展情況,有一個較爲全面的明確而清晰的認識。
沈玉成先生在《漢唐文學的嬗變·序》中說:“按照一般的通例,女性作家或學者的優點大抵偏重在周密和細膩,曉音同志這部三十多萬字的論文集也不例外地表現了這種特色。但於此之外,我還有别樣的感覺,即在作者的成就之中體現出一種‘大方之家’的氣質,觀察問題往往大處着眼,一旦進入具體的分析論證,又不避小處着手;在方法上,則堅持了唯物辯證的認識論,兼收中國傳統和西方現代理論中有益的成份。”將沈先生的意見來評論《唐宋散文》,我認爲非常貼切。這雖然是一本小書,但這是凝聚了作者的心血,體現了“大方之家”觀察和論證問題的一本傑作。這是任何一位愛好文學的讀者不容忽視,也不應錯過的一本可讀性甚高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