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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談“畫皮”
《畫皮》的討論會這麼熱鬧,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本來我不想再發表甚麼議論,無奈今天看了《語林》一位讀者陳三立先生的來信,希望知道《畫皮》讀音的正確答案。一來這個討論是由我的一篇短文《“畫皮”和“閃鑠”》引起的,二來我自己看了大家的文章之後也受到一些啟發,也想談談我的見解。
一、作爲《聊齊志異·畫皮》的題目應讀“或皮”。
我的短文《“畫皮”和“閃鑠”》在三月八日刊登於《新園地》,我當時是因爲香港無綫電視翡翠臺介紹大型民族舞劇《畫皮》時,一會兒將《畫皮》讀作“話皮”,一會兒又讀作“或皮”,把握不定,便觸發我研究《畫皮》這個題目的讀音。我反覆研究了《聊齊志異·畫皮》的原文,然後寫成上述的短文。
我的短文是這樣下結論的:“那麼《畫皮》這個畫字作動詞用還是作名詞用呢?我們知道《畫皮》出自《聊齊志異》,爲了弄清畫字的詞性,請看該故事的一段原文便可分曉:‘躡足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巉巉如鋸,鋪入皮於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於身,遂化爲女。’這一段原文是說那獰鬼用彩色的筆在人皮上繪畫。這個‘畫’字應作動詞用,因此《畫皮》在粵讀時應讀爲‘或皮’。”
五月一日《語林》發表了曾鳴先生的《也說“畫皮”》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五月十五日我也寫了一篇《再談“畫皮”》作了答覆。五月廿九日《語林》同時發表了施其謀先生的《關於“畫皮”結構的看法》和我的《習非成是難擺脫——再說〈畫皮〉》。到現在我還堅持第一篇短文的觀點,作爲《聊齊志異·畫皮》的題目應讀作“或皮”,是一個動賓式結構,它和“畫虎類狗”、“畫蛇添足”、“畫餅充饑”、“畫虎畫皮難畫骨”的“畫”字的詞性並無不同,應一律讀作“或”。
二、在一些句子中,“畫皮”可讀作“話皮”,由於我三篇文章都主張《畫皮》讀作“或皮”,於是有人以爲我主張無論在甚麼時候“畫皮”都一律讀作“或皮”,這是一個小小的誤會。因爲我後來發表的兩篇文章,是爲了維護我第一篇短文的觀點的,即作爲《聊齊誌異·畫皮》的題目和“畫皮”出典時的本義應該讀作“或皮”。因而無暇深究“畫皮”在其他情況下,應如何粵讀的問題。我以爲“畫皮”一詞的粵讀,應根據它在句子中充當甚麼成分而決定它的讀音。有時候“畫皮”要讀“或皮”,例如:“女鬼在室內畫皮。”“她在畫皮,在人皮上描繪美女的眉目手足。”有時候“畫皮”可以讀作“話皮”,例如:“戳穿他的畫皮。”“剝掉他的畫皮。”因爲前面兩句中的“畫皮”是動賓式合成詞,故要讀作“或皮”,後面兩句中的“畫皮”是偏正式合成詞,故要讀作“話皮”。而且讀音不同的“畫皮”,它們在句子中分別充當不同的句子成分。
有人認爲“畫屏”應讀作“話屏”。這也不能一概而論,也要看“畫屏”一詞放在甚麼語言環境中。如果“畫屏”解作“有彩色圖畫的屏風”,“畫”字作爲名詞粵讀應爲“話屏”。例如江淹《空青賦》:“亦有曲帳畫屏,素女綵扇。”又如:林逋《西湖詩》:“混元神巧本無形,匠出西湖作畫屏。”至於“畫屏”解爲在屏風上作畫,則“畫”字作爲動詞應粵讀爲“或”。例如《圖繪寶鑑·吳》:“曹弗興,吳興人,以畫名冠絕一時,孫權命畫屏,誤墨成蠅狀,權疑其真,以手彈之。”孫權命畫屏,這“畫屏”就要讀成“或屏”,意思是孫權命令曹弗興在屏風上繪畫。因此無論“畫皮”也好,“畫屏”也好,都要根據它在句子中充當甚麼成分而決定它的讀音。
至於“畫壁”也不能千篇一律讀作“話壁”,亦要看看這個“畫”字的詞性,如果作爲名詞,“畫壁”解爲“畫在壁上的圖畫”,當然粵讀作“話壁”。例如張說《淄湖山寺詩》:“楚老遊山寺,提攜觀畫壁。”但如果“畫壁”解釋爲在牆壁上作畫,這個“畫”字作動詞用應粵讀爲“或壁”。例如庾信《登州中新閣詩》:“龍來隨畫壁,鳳起逐吹簧。”如果“畫壁”又解爲在牆壁上作記號,這個“畫”字作動詞用,也應粵讀作“或壁”。例如《新唐書·諸帝公主傳·漢陽公主》:“常用鐵簪畫壁,記田租所入。”
我的結論是:作爲《聊齊志異》的題目《畫皮》應讀作“或皮”,因爲它是動賓結構,這個“畫”字作爲動詞是毫無疑問的。至於“畫皮”一詞能否讀作“話皮”,就要看它處在甚麼語言環境中來決定了。
我深深感到這次關於“畫皮”的討論,是我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它迫使我更頻繁地翻閱書本、更認眞地思考、研究,從中學習了不少有益的知識。我認爲只要大家抱着“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的態度,抱着探討學問、追求眞理的態度,以認眞嚴肅而又虛心、冷靜的精神,進行學術的探討、研究,我深信澳門的學術園地將會百花齊放,香飄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