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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生心泉湧好詩
——讀《澳門新生代詩鈔》
顧育豹*
我寫過小說、散文,也曾較長時期從事過話劇創作,近十年又忙於廣播文學編輯業務,因此,我接觸的文學品種比較雜,相對來說,讀的詩集就不算太多了,也未研究過討論。就澳門文學來說,《馬萬祺詩詞選》給我有較深刻的印象,而今又讀馬有禮先生贊助出版、黃曉峰和黃文輝倆先生主編的《澳門新生代詩鈔》,特别是細細拜讀了黃曉峰先生的《澳門校園文學的新芽詩草》一文後,我受詩集及其編者激情的感染,竟想寫一點讀詩札記。這個念頭,還是在閲罷黃文輝同學特爲我寄來溢散着新鮮油墨香味的詩集之時,就萌生了。後來,爲了編輯錄製廣播文學專題《澳門青年詩人黃文輝詩文朗誦專輯》,我又不斷地翻閱詩集,並且在書頁上隨手記下了一些感覺。今年六月初,我久仰的澳門著名詩人黃曉峰先生親筆來函,約我寫一點有關評論。親切誠摯的海外盛情,使我們內地文學工作者有此機會從自己的角度,來暢談對澳門文學“新芽詩草”的感受,我深感幸運。說實話,在此之前我常常想:在澳門那樣一個分分秒秒都是金錢的社會裏,人們是不是都很輕視文化藝術?那地方的學生,是不是都嚮往成爲大企業家、大律師、大工程師?甚至,我還曾暗自擔憂,要眞是那樣的話,澳門人可能就會感到人性的失落,人不那麼健全、不那麼充實、不那麼美好了。如今,當我在寫這篇文章時,我坦然了,早先的感覺已經得到升華。這就是:在經濟繁榮、商業發達的澳門,人們對藝術的夢想沒有消逝,文學藝術依然是令人驕傲的事業。
讀罷《澳門新生代詩鈔》,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編輯製作廣播文學專題《澳門青年詩人黃文輝詩文朗誦專輯》。我所在的廣播電台,在國內同級電台中屬歷史最長的一家,有四十三年之久,節目資料當然也就相當豐富。然而,在文學節目中,有香港的,有台灣的,卻少有澳門的。因此,我必須做一點工作,填補空白。我同黃文輝同學通信多次,又研讀了他的未收入《詩鈔》的詩作、散文,然後,努力順着他的風格,撰寫出廣播稿,並指導朗誦演員蕭鵬先生、播音員江南女士對詩文的理解,進行錄製。最後,由我自己從大量音樂作品中挑選有關資料,同錄音師一起進行配樂合成製作。這個文學專題經正式播出後,在聽覺藝術領域裏給國內聽衆在獲得了一個窺視澳門文化的小窗,使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許多青年聽衆還來信來電,索取書面材料,要求重播。這一切,我都儘量滿足聽友的意願。由此,我也深深感到,由高戈先生主持的澳門五月詩社出版《澳門新生代詩鈔》,是多麼的及時和必要!在這裏,我想把自己撰寫的廣播文學專題《黃文輝詩文朗誦專輯》原稿,作爲本文附錄發表,以供澳門讀者朋友參考。既讓澳門讀者朋友了解廣播稿這一品種是怎麼回事,也坦露我們內地文學工作者對澳門文學的美好心聲。
據說,每個詩人有他自己的一個詩神。那麼,黃文輝及其伙伴們呢?是誰陪伴着這一羣澳門少男少女橫越時空,從遠古時代的冷月到現代都市的朝陽?從濁浪滾滾的黃河到碧波千頃的大海?莫淡然的《牌坊》作了很好的注腳:“當年無端一把火/差點把它燒個乾淨/廢墟上屹立一堵墙/象徵神與澳門同在/即使是一架殘骸僅存/難免受到冷眼奚落/卻證明上帝的法力/把教堂變成牌坊/將牌坊變成澳門的商標/於是一切都沒有失去”。洋溢在詩篇裏的激情如此熾烈,如此深沉,莫淡然的詩神,我想大概不一定是上帝而是黃帝之靈吧。再看夏谷的《覺醒》:“浮沉的色彩能增添快感/生命之源隨血液奔流/流過動脈和無數微血管/貫通生活裏的所有脈胳/今天我們已經充滿自信/失敗不再意味着任何結束”。這燃燒的、不敗的血脈,將燒盡一切屈辱、怯懦、猥瑣和平庸,使得全世界都仰起頭來,讓今日“東方蒙地卡羅”飄拂而至的每一片雲彩,深深地映入人們的眼睛。讀着這樣的詩篇,我敢說,澳門新生代詩人的詩神,準是黃帝之靈。
莫淡然、夏谷他們是黃帝的子孫。他們的赤子之心,緊繫着我們的民族之魂。黃帝的子孫,當然擁抱着黃帝的子孫。澳門新生代詩人是他們所在人羣的代言人;青少年人羣的願望、意願和要求,在他們的筆端放出鋼花般的璀璨。他們呼籲人們相互理解和溝通;他們謳歌友誼,主張合羣;他們熱烈地期望着親人般的信任;他們極端鄙夷人際中存在的隔膜和作僞。民族遺產中的糟粕,他們剔棄;民族精神中的傳統美德,他們大書特書。請看林玉鳳的《三十年的伴侶——給爸媽》:“……三十個春秋的跋涉/十倍的一千零一夜的並肩/怎不感嘆兩把華髮漸漸稀疏/慶幸甘苦共嚐的日子/既有黃連也有蜜糖/四隻手掌揉出了多少故事/兩雙腳掌踏出了多少坦途/曾經火燒水潦的浪漫/遺下的灰燼仍可溫暖記憶/仍然那麼執着/一切由執着而顯得恬淡。”這“三十個春秋”,“十倍的一千零一夜”,這“四隻手掌”、“兩雙腳掌”,這“兩把華髮漸漸稀疏”,包孕了人世間最聖潔最美好的情愫,年輕詩人要是沒有一顆浪漫的童心,怎麼會寫得如此樸素而深刻?詩集中,類似詩篇還有很多。爲什麼澳門青少年詩作都滿溢此類情感?讀了夏谷的“只因娘是個聾子/她會終身的含辛茹苦”,我頓悟了,看來澳門青少年詩人是在努力從多層次、多側面地刻劃大寫的“人”,希望在人類生於斯長於斯的地球上,建立起新型的人際關係。這樣,人羣就化爲一屏巨大的浮雕,地久天長,傳之綿綿。
但是,年輕詩人不是夢囈“讓一切人們相親相愛”的空想主義者,也不是老托爾斯泰般的無抵抗主義者。他們醒時力判忠奸,醉也愛憎分明:“炮火連天的背後/人們在顫抖激憤中淌着淚/炮聲響過了又起/他們的心/無休止地悸動/淚光中燒起了烈烈的怒火/直射向那殘酷戰爭的閃光/拭乾眼淚/俯下頭/只在默默地虔誠禱求/願蒼天亮開悲憫的眼/讓炮火寂然消沉”。(林建莊:《戰爭》)。他們飛動的詩篇裏激情奔放,他們靜思的詩篇裏,也有着一個個活生生的形象。不信,請看夢子的《願望》:“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就向蒼天不停地祈求/那古老的心願/願世人不再沉醉/願衆生不再迷惘/願每顆心靈/只藏有祝福和愛/願甦醒的大地/不再炮火喧囂/可是/我的願望總成了灰燼/雖然一次又一次/我仍然虔誠祈求/向着悠悠蒼天。”貌似滿腔愁緒,骨子裏是冷峻峭拔的意境!他們主張積極的人生態度,即使是“丑/已掩蔽了我的一切”,也要“健步跨向奮鬥的衝線”(林雪莊:《我丑》)。他們深情的呼喚:“爲了不斷向上/又不斷地/從大地的懷抱/騰起 翻翔/重新超越/人類自然的高度”(盧偉鈞:《超越》)。他們熱切地期盼:“因爲有了兩岸/才有心與心之間的橋樑/才有橋樑上的接近會合/才有會合後的永恆不變”(林懷風:《兩岸》)。一唱三嘆的澳門新生代詩人呵,伴隨着你們的詩神,確是黃帝之靈,你們可知道麼?
澳門青少年詩篇的內涵,決定了他們創作現代詩時所選擇的作風和氣派。“我去了/離開五千年的母親/離開五千年的君主/讓我去吧/讓我飄逸而去/橫竪你也經不住我的心”(林銳劍:《赴英倫前留詩》)。你看,屬於中華民族的現代青年形象,多麼鮮明、生動!年輕詩人更多的是從唐宋詩詞中汲取營養:“寫一條小箋/給明日/小箋/自簷邊滑落/在米仔蘭的清香裏/醺然醉死/夢裏卻有聲音説/——原來是你”(方靖儀:《小箋》),輕而巧,清且淺,使人想起劉夢得的新翻楊柳詞。他們似乎也向“五四”以來的新詩人學習。“撩開濃霧的屏障/目光穿透浪峰/茫茫無盡的水平線/劃出遙測的距離/回頭何必冷漠對待/堅挺如桅 融入飛雲/如蘆 迎風依依牽情……”(方靖儀:《今日别了》),這是徐志摩還是戴望舒的影響?他們師造化,法自然,依生活的原貌描繪更新更美的畫圖。在《澳門新生代詩鈔》之中,許多篇章就像晨光銀笛,薄暮鴿哨,令人愛不釋手。有人或許不以爲然,認爲這些詩似乎輕靈了。其實,輕靈也是一種美。清人劉熙載說:“花鳥纏綿,雲雷奮發,弦泉幽咽,雪月空明,詩不出此四境”(《藝概·詩極》)。本來,文學不只有認識的價值,教育的功能,還應給人的愉悅的享受。人間,需要詩情畫意。
讀澳門青少年的詩,是一種享受,有美的愉悅,力的迸發,熱的傳遞。儘管,澳門文學對國內讀者的影響極弱,或者說,國內讀者還罕有機會接觸澳門文學,然而在澳門“文學沙漠”上的“綠化工程”中,正如澳門的文學有識之士李觀鼎先生所稱,澳門的“小作者們的氣質大體不凡,確實是一支澳門詩壇的生力軍。”好在我尊敬的黃曉峰先生不遺餘力,和許多從事推動澳門文學事業發展的文化界教青界企業界人士一起,發動了一個年青的文學“造山運動”,特别是馬有禮先生贊助出版了《澳門新生代詩鈔》,標誌看澳門文學的更加熱鬧、喧騰,並波及、影響到國內,以至我的故鄉太湖之濱!當然,這山現在還不太高,不太奇,還很年青。他們在拓植中,會有曲折,會有磨難。我讀他們的詩,總的感覺雖然淺些,但是清澈,顯示出才華和後勁。好像也有少量作品似涉晦澀之嫌。但我知道,這是他們的嘗試,既是探索就有迷津覓渡,雄關難破,寫順了的手勢忽然拗了勁的現象,值不得大驚小怪。我贊賞黃曉峰先生的觀點:“對於澳門文學的‘新苗’來說,目前最需要的恐怕還是眞切的愛惜和激勵。”澳門詩壇的新生代還未定型。年青的造山運動是不安份的,從輕靈到凝重,從清純到醇馥,以至詩“質如銅牆鐵壁,氣如天風海濤”(劉熙載語),也是辦得到的。對於澳門青少年詩羣,誰能現在就貿然下斷語呢?熱望澳門文壇上崛起的年青詩羣,隆起再隆起,高些再高些,海內海外的朋友們將拭目以待。
* 江蘇無錫電台作家、編輯。
【附】澳門青年詩人黃文輝詩文作品朗誦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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