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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
竹溦風
天涯倦客 山中歸路 望斷故園心眼
燕子樓空 佳人何在 空鎖樓中燕
古今如夢 何曾夢覺 但有新歡舊怨
異時對黃樓夜景 爲余浩歡
不知道是甚麼緣故,對“廢墟”有着一股莫名的感動,總不自覺地墜進它倒塌的滄桑、可悲和淒涼裏神傷,而且,腦海裏往往翻騰起無數對它過去的幻想。
曾看過一幅油畫,畫的輪廓,大意得像祇有筆觸間的喜、怒、哀、樂;一大堆的殘礫廢瓦、臥探敗墩裂牆歹磚,灰灰的油彩、沉沉的色調、寥寥的數筆,強烈地刻畫出廢墟的蒼切、潦倒和落魄。但在如斯紊亂繁雜的佈局間,赫然有一張巨大的女性的模糊的容顏,橫亘在廢墟深處。我瞪着它,一語不發,側頭凝思,思量着它到底錯過了多少時空和命運間的更漏。
驀然,腦子湧出一個既不完整亦不應該發生的故事。故事的序幕,描寫一位年青的華僑畫家,尋根故園,陰差陽錯,愛上了一個不屬於他那個年代的舊胡同裏的幽靈——
太無望了!人鬼殊途,違背了遊戲的規則,一開始便注定是悲劇收場,糟糕得完全沒有轉彎的餘地。不是嗎?鬼——已經死了,喪失去人的物質基礎,再無能力和人反應出大團圓結局的戀愛。要是,他愛得平凡一點,不是愛上這麼一個沒有資格和他戀愛的女鬼,他或者可以和心上人終其眷屬,共同度過生命裏的幸與不幸,不致機會如此渺茫,延續一生一世的遺憾。
一場大火,燒毀了他不管有沒有明天的愛情,一切俱淹沒在火燼当中,幽靈從此消失,有情無情,隨煙消散。他抱着滿腔傾瀉不出的悲痛、傷感和深情,握起畫筆,朝着火後的胡同,猝然揮筆寫下一幅油畫,題名爲“芳蹤何處”。由此而後,他背負着身心的傷痕、憂傷、沉痛和悒鬱,像一隻沉默的駱駝,黯然流離大江南北,默默拖動沉重的步伐,似在尋覓。也許,在他內心深處,仍然希冀着她能轉世爲人,在這中華土地上再度重遇,儘管這是多麼渺茫!
傳說:緣定三生,前世緣,今世續,愛得固執、認眞、徹底、恆久,好不凄美,好不浪漫,教人嚮往!祇是,太神話化,太不眞實了,今生也未能抓着,寄托下一輩子是不是太虛無了一些呢!我不相信緣份,戀愛僅可以是當時那一刻鐘的事,前世今生,也許是一點點安慰罷了。
光陰荏苒,夕陽幾度。他,久經鍛煉,年青時的創痛已漸漸痊癒,祇餘眷戀,然而,一次偶然,一個照面,一剎回眸,往日舊時,一下子灼痛他的五臟六腑——她!居然是她!而且,是一個眞眞正正的人!可是,擦肩而過茫然回頭,瞬息對望,他們各走各路了。他孤零的站在街頭,看着她牽住丈夫和孩子的背影在他的眼中消失,慢慢繼續走自己的路,屏息的念: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
世間情愛,一往情深,山盟海誓,愛得死去活來,奈何隔世再見,已遺忘所有,重遇時驚鴻一瞥,已成過去。
從此,人們常看見一個顛躓潦落的老畫家,不時徘徊在那廢墟裏面,抱着一幅顏彩褪落的油畫,低低呢喃,抽泣而喚,每每呆上一整天,像個瘋子!
當年年少衣衫薄,我相信愛情,甚至近乎迷信。但隨着年歲的堆積,我不再奢求。在這個年代,愛足一生已殊不輕易,海枯與石爛,從一而終,未免過分天方夜譚了一點。何況,男女之間,幾許情深,說變就變,無理可講,離離合合,眞的叫人無所適從,疲累堪然。而現代人更把“不在乎天長地久,祇在乎曾經擁有”的眞正情懷,誤解得一塌糊塗,人家是愛得無何奈何,他們卻是愛得不負責任,合則來,不合則去,瀟灑得和唱碟上的情歌豁然不同,可這能怪誰?時代變了,價值觀自然隨之而易,不過,如斯的愛,我眞的往風的盡頭,找處沒有愛情的地方。
廢墟,代表着“逝去”的意思,或許,我就是感懷它的一去不返和殘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