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淚

鄺淡奇


  圖/張兆全



  今年的天氣特別壞,春節後的三個月裏,只有三幾天見過一下子陽光。連日來的雨天,使這個木屋區的街這,不!應該說是行人路上,都被雨水淹沒了。
  過了清明節的第二個晚上,剛到十五歲的英俊少年黃金波,一邊清理木屋內的水,一邊問:“爸爸,今天我們拜的那個山墳是誰的?”
  黃仁富有些氣憤:“你這個衰仔,養了你這麼大,連自己的祖父祖母也不認識?”
  黃金波的妹妹黃春鳴跟着問:“爸爸,今天我們拜了祖先的山墳,你可以揾很多很多的錢,可以買很多東西給我們,還有,爸爸,今後你可以發達了嗎?”
  黃仁富被這天眞的小女兒一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唉!如果像你說的一樣就好了。我們每一年都回鄉拜祖先,可我卻逢賭必敗,理在還……”說到這裏,黃仁富不敢再說下去,偷偷地着了他的妻子一跟。
  這一段說話可激怒黃太了,她手裏拿着地拖,用盡全身的氣力,狠命地拖拭地下的水,怒冲冲地說:“像你這樣的賭徒還想發財?不搞到家破人亡,我已經感識祖先的保佑了。
  黃仁富被妻子奚落了兩句,本想發泄幾句,可他又生怕她駡得更加厲害,讓他在子女面前失威,只好躺在床上,想着他的心事。
  凌晨一點鐘左右,黃金波剛睡着不久,使聽到越來越急的敲門聲,他一骨碌翻起身來、急急地問:“爸爸,怎麼辦?”
  黃仁富強作鎮靜地:“別管他!”說完,衣服也沒有穿上,光着腳板匆匆走到門邊,希望能夠知道門外敲門的人是誰。正當他透過破舊的門蓬向外看時,門被踢問了,打中了他的鼻子,痛得他“哎唷!”一聲大叫起來。
  這時候,闖進了三個高大的惡漢,其中一個的一手抓着黃仁貴的衣衿,惡狠狠地叫駡着:“狗頭富!你爲甚麼不問門?”原來來人是亞強一伙。
  黃仁富見是亞強他們找上門來,嚇得差點兒說不出話來,慌張的說:“……強哥,我剛要問門,可你們將門打爛了……”
  “我們已經來過多次,這幾天你那裏去了?”
  “回家鄉去了。”
  亞強的嘴角向上翹了一下,冷笑一聲:“呵………回鄉光宗耀祖了?”
  黃仁富說:“強哥別說笑了,我這樣倒霉,還來甚麼光宗耀祖呢?”
  “倒霉就不要還錢嗎?”
  “不是這個意思,欠債還錢、是天公地道。”
  “那你欠我們的錢多久了?”
  “這……強哥,應該是半年有多了”
  “現在應該還錢了吧?”
  “應該……”
  “對!現在就還”
  亞強還沒說完,黃仁富已經“卜”的一聲跪在地下,呼叫着:“強哥,你大人有大量,再給我一個星期吧!這一次我一定……”
  “我已經夠關照你的了,只不過是幾萬元,你一個月拖一個月,現在還要拖一個星期?”
  “這一次是眞的,如果再過一個星期還不了錢,你就要了我的人頭!”
  這時候,黃太,黃金波及他的妹妹,都站在他們的身傍,亞強將每個人都打量了一下,笑了笑,走到黃仁富跟前,用一隻食指狠命地一邊指着他的頭,一邊說:“你這個頭算什麼東西?到時如果你還不了錢”亞強說到這裏,一手將站在他身傍的黃金波拉到黃仁富跟前:“他是你的兒子,他長得還算高大,可以當我們的馬仔。”亞強說完,走到黃太和她女兒黃春鳴這一道,用手擰了一下黃春鳴的臉蛋說:“長相不錯,雖然年紀小了一點,不過也可以接客的了。”
  黃太見他如此侮辱自己的女兒,衝着亞強大駡:你還是不是人?我女兒還沒過十三歲,你就說這些說話來侮辱她!”
  亞強冷冷地說:“告訴你,我說了的話就算數,再過一個星期,你們拿不出七萬元給我們,我們就來抓人。”
  亞強說完,就帶着兩個大漢走出門外,但卻馬上回過頭來,惡狠狠地說:“你們別想着搬到別的地方去住就可避開我們,告訴你,我可以到你們子女在讀的學校找到他們的。
  黃仁富衝出門外,向着亞強他們叫喊着:“亞強哥,請你們不要找我的子女,你只要找我就可以了!什麼事我一人承擔,不要找他們……”
  黃仁富還在高聲的呼叫着,但是亞強他們的蹤影仿佛是魔鬼似的消失了。


  一個星期的時間就要過去,黃仁富雖然東奔兩跑的向親戚朋友借錢。但是,他欠亞強他們的錢,連本帶利息的七萬元賭債,只籌到兩萬多元。爲了避開亞強他們的糾纏,黃仁富逼於無奈,只好帶着黃金波,黃春鳴兩兄妹到氹仔那一邊暫住。最使黃仁富傷心的,就是他的妻子在這個時候離開了他們。


  這一個晚上,黃仁富在燈光下一邊流着眼淚,一邊看着他已經看了多次的他妻子留給他的一封絕情信,信是這樣寫的:
  亞富:
  我已跟你生活了十六年,可是你一生好賭,每時每刻都沉迷着賭錢,多年來都是提心吊膽的活着,更想不到你會欠下別人七萬元的賭債,這數字富戶人家只不轂是個很小的數字,可你這個不務正業的窮光蛋,這一生也沒有希望會還清賭債的了。因此我要跟你離婚,到台灣去尋找新的生活,最使我擔心的還是兩個兒女,他們年紀還輕不能自立,希望你今後不再賭錢,好好的照顧兒女。將來如有機會,我會回來看望他們的。祝您
  悔改
  馬慧梅字
  黃仁富看完了信,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一邊哭着,一邊說:“完了!一切都完了……”
  黃金波走過來,搶過了信看完。呆呆地,一聲不響的坐在地上。
  黃春鳴走到黃金波跟前,問:“哥哥!又發生甚麼事情了?”
  “你自己看……”黃金波流着眼淚,將媽媽親手寫的信交給妹妹。
  黃春鳴看完了信,“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黃仁富強忍着眼淚走過來,說:“金波,春鳴,是我這個做爸爸的沒用?讓你們受苦了。”
  “媽媽走了,不再回來了?”
  “她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她眞狠心,就這樣丢下我們不管。”
  “不要說你媽媽不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這個家,你們放心,今後我不會去賭的了。”
  “哥哥,我們還能不能上學校去讀書?”
  “不能回學校的了,那一晚你聽不到嗎?那個壞蛋說過,如果我們搬了家,他就會到學校找我們。我在學校見過他。”
  “哥!我們報警去!”
  “不能”黃仁富急忙說:“是我自己的錯,我是心甘情願跟他們借錢。如果報警,他們會殺死我的。


  黃金波今年讀小學六年級,他十分尊敬他的班主任梁文華老師,他不能不給老師說一聲,就離開那有深厚感情的學校。
  早上還不到八點鐘,黃金波就來到學校,等候梁文華老師到來,向老師告別。
  梁文華老師今年四十歲左右,留着長頭發,高直鼻梁之上戴着一個深度近視眼鏡,一看使人產生和藹可親的感覺,是全校女老師中最斯文的一個。
  黃金波見了她,急忙走上前去,向梁文華鞠了一個躬:“梁老師好!”
  “早上好!”梁文華點了點頭,正要走進教導處,卻被黃金波叫住了。
  “梁老師,我有話要跟你說。”
  “黃金波同學,有甚麼事嗎?”
  “我……”黃金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已經感到淚水將眼睛糊住了。
  只見他那明亮的大眼睛,淚水像泉水般湧出來,梁文華猜想他一室是有甚麼事,於是輕輕地說:“那我們到會客室去談談吧!”
  他們來到會客室,梁文華很和藹地說:“金波同學,別怕,有甚麼事儘管說給我聽。”
  “梁老師,我……我不讀書了。”
  “爲甚麼?你是全班成績最好的。”梁文華感到驚奇。
  “我家裏有事。”
  “有甚麼事快說,我們會盡力幫你解決的。”
  “梁老師,你們是幫不了的。”說到這裏,黃金波情不自禁的痛哭起來。
  黃文華見了,慌忙拿出了紙巾,走到黃金波眼前,一邊幫他抹去眼淚,一邊說:“別哭……傻孩子,有甚麼事情不可以解決的,快說給老師聽。”
  黃金波鼓起勇氣:“梁老師,我要移民到外國去了!”這是黃金波第一次眼老師說慌。他不想老師知道他父親是個賭徒。
  梁文華聽了,“哈哈”的大笑起來:“這是好事,有些人很想移民到外國也不行,你還哭甚麼?”
  “老師,我是不想離開你們。”
  “將來你可以回來探望我們的。”
  “將來?——我看我不會——”
  “對自己要有信心,我希望你將來在外國拿到了大學文憑回來向我報喜。”
  這時的梁金波不知怎麼說才好,他將頭低下來,不敢看梁文華一眼,輕聲地,斷斷續續的說:“梁老師,我……我走了。”


  黃金波停了學後,他這樣的年紀不知是不是精力過盛還是什麼的,根本不能夠整天的關在家裏。
  這一天,他拿了兩塊錢,到遊戲樣中心去打電子遊戲機,他興致勃勃的玩,而且玩得十分投入,他的兩元錢很快就玩完了。
  正當他要離間的時候,一個少女走過來,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像是相識了很久似的,很大方地說:“哥哥仔,玩得好好的,這麼快就走?”
  黃金波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有錢了。”
  “我有錢,繼續打吧!”
  黃金波有些害怕,慌忙說:“不……  ——我不能夠借你的錢。”
  少女豪爽地說:“小小意思,用不着借,我們兩個一齊玩。”
  黃金波難爲情地:“不……我不能”
  “看你,婆婆媽媽的,快來!”少女說完,便不由分說的拖着黃金波,繼續玩他們的遊戲機。
  他們個不知不覺就打了幾個鐘頭,到了晚上八點多鐘,黃金波站起來說:“時間不早,我要走了。”
  “到那裏去?”
  “回家吃飯。”
  “我請你到酒樓去吃。”
  “你那來這麼多錢?”
  “這個你別問,吃飽了再算,走!”少女說完,拖着黃金波的手,走出了遊戲機中心,來到了一間豪華的,已經差不多滿座了的餐廳。他們找了位坐下來,少女爽快地說:“能夠結識你這個高大英俊的男朋友,我很高興,要吃甚麼儘管的要,今天我請客。”
  “我不懂,你自己叫菜吧!”
  到這個時候,黃金波才有時間打量一下坐在他對面的,眼他年齡差不多的女豪客:她的短髮雖烏黑,可是她以前應該是染過金黃色的,到現在還留下小小痕迹。她眼睛很大,高高的鼻子,嘴雖然大了一點,但輪廓分明,看上去很有氣質。
  少女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了頭一會,瞪大眼睛,仿佛是向他挑戰似的看着他,笑了笑,說:“爲什麼這樣的看我?”
  黃金波心裏有些緊張,吞吞吐吐的說:“我……沒——甚麼,我想問你有多大?”
  “剛到十五歲。”
  “我也是十五歲。”
  “這太好了,是我們有緣份吧!”
  “你一定是個很富有的人,是大老板的女兒吧?”
  “不是。”
  “那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我並沒有很多錢。”
  “這一個晚餐?”
  “兩三佰元算不了甚麼。你唱過今朝有酒今朝醉這一首歌嗎?”
  “對!今朝有酒今朝醉!”
  “好!我先敬你一盃!”少女早已叫了幾瓶啤酒,她滿滿的斟了一盃,學着江湖大哥的語氣,跟黃金波碰了盃後,一口氣喝完了滿滿的一大盃。
  “你叫甚麼名字?”
  “李月嫦。你叫甚麼?”
  “黃金波。”
  “你家裏有多少人?”
  “以前四人,現在三個。”
  “爲甚麼?”
  “我媽媽跑到台灣去了…………”
  黃金波一邊喝着酒,一邊將家庭變遷的經過都說了出來。
  黃金波說完,看了李月媽一眼,只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酒盃,黃金波急問:
  “你在想甚麼?”
  “我已經離開我家幾個月了。”
  “那爲甚麼不回家去?”
  “我的家比你的家好不了多少,我不想回去。”
  “你爸爸媽媽怎麼樣?”
  “爸媽離了婚,媽媽帶着我,跟另一個男人結了婚,後父對我不好……別提了,我們是同病相憐,我的眼淚已經流亁,不會再哭的了,來!亁盃……”


  他們倆喝得醉醺醺的,李月媽拖着黃金波的手走出餐廳。跌跌撞撞的來到了一間已經沒有人住的破舊的木屋裏。這一間木屋只有兩張大床的墊褥,再也沒有甚麼其他的東西。李月媽拖着黃金波一齊躺在床上,黃金波已有幾分醉意,間:“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爲你……你高——大,英俊。”
  “是眞的?我……從來沒——有人這樣的稱贊我。只有你一個人。”
  “我……有幾個細佬,他們都比不上你,今天——他……們氣怒了我,我一氣之下就不管他們,剛巧碰上了你,你說,我們是不是有緣份?”


  “他們現在那裏去了?”
  “去揾錢。”
  “他們幹甚麼的?”
  “一會他們一定回來找我,不久你……就會明白我們是幹甚麼的了。來!老公仔。我已經當正你是我的老公仔了。我……我們親熱……”
  李月嫦說完,便緊緊地抱着黃金波,黃金波第一次和女的親熱,既激動,又害羞,他不敢動彈,只好任由激情的李月嫦叫他怎樣就怎樣……
  時間約在凌晨回點左右,一個叫做張子龍帶着五個小兄弟走回來,兄到黃金波跟李月嫦睡在一起,頓時妒火升起,走過去一腳向黃金波的腰部踢去,說:“你是個甚麼東西?膽敢跟我大家姐睡在一起?”
  黃金波睡得正香,被張子龍這一腳跟醒,一骨碌的爬起身來,冲着張子龍說:“你爲甚麼打我?”
  “打你就打你!誰叫你跟大家姐睡?”
  張子龍稱李月嫦爲大家姐是有理由的。李月嫦相貌美艷動人,年紀雖只有十五歲,可是十分聰明,詭計很多,而且膽大心細,幹偷偷搶搶的勾當是要有這樣的人指揮的。由此張子龍及幾個小兄弟都學着電影,電視片中的江湖人物,尊稱李月嫦做大家姐。
  這時,張子龍還大模大樣的走到黃金波跟前說:“告訴你,大家姐只有我才配跟她一齊睡,知道了沒有?”
  “放你的狗屁!”李月嫦早已醒過來,她走到張子龍跟前:“是我叫她跟我的,怎麼樣?”
  “我……”張子龍不知如何說的好。
  “你敢跟他比武嗎?”
  張子龍見她這麼說,只說了一聲“好!”就猛力的撲向黃金波,希望將黃金波打倒,出一口氣,那知道黃金波急忙閃開他,乘他那衝力順手一推,將他推出幾公尺還,“砰!”的一聲握在木板門上。李月嫦和幾個小兄弟都大笑起來。
  張子龍急忙跳起身,覺得在衆人而前丢臉,更使他老羞成怒,冲着黃金波,說:“來!剛才我玩一下,現在我要認眞和你比個高下。”
  張子龍說完,雙手緊握着拳頭,一前一後的在胸前舞動,學着拳擊比賽的樣子,雙腳忽左忽右,一前一後的蹦跳着。
  黃金波早知他是在裝兇作勢,他也緊握拳頭,怒目圓瞪,等待着跟他打門一番。
  張子龍雙腳還在跳着,可他一邊在跳,一邊在想:他個子比我大得多,力氣也比我大,剛才已經領教過,如眞的打輸了,更加丢臉,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讓他一下,想到這里,他不跳了,走到李月嫦跟前,說:“大家姐,我不想跟他玩了,你喜歡怎樣都可以,我聽你的。”
  “不再跟他比了嗎?”
  “不玩了,大家兄弟一場,免傷和氣。”張子龍說完嬉皮笑臉的看了一看黃金波。
  李月嫦也跟着甜甜的笑了笑,說:“說得好,今後你們就叫他波哥。”
  於是,幾個小兄弟個走到黃金波跟前,很親熱地叫了一聲“波哥。”
  張子龍也走上前去,拍了一下黃金波的肩頭說:“波哥,今後我們又多了一個幫手了。”
  “今天的收入多少?”李月嫦問。
  “只有二佰多元。”
  “這麼少?”
  “你不在,兄弟們的心情都不好。”
  李月嫦向着黃金波、問:“亞波,今後你就跟我們一齊幹吧!保證你吃得好,有錢用。”
  “到現在我還不知這你們是幹甚麼的?”
  一個十三歲左右的男孩子搶着回答:“我們是撈偏門的。”其實他甚麼叫偏門也不知。他們幹得是偷偷搶搶的,他只不過認爲幹的是見不得入的勾當,就是撈偏門。
  黃金波在想着:自己的家已經變成那個樣子,書也讓不成,把心一橫說:“好!我跟你們一起幹!”


  自從黃金波跟李月嫦他們一起以後,只回家一次。他給父親和妹妹一些錢,說自己找了一份工作便走了。
  黃金波、李月嫦他們以偷偷搶搶爲職業。他們的目標是搶沒有反抗能力的婦女的金鏈,手鏈,金戒指,銀包,手袋等等。
  這一天下午,黃金波跟李月嫦在桌球室向,一邊打球,一邊談話。
  “金波,跟我們在一起,玩得開心嗎?”
  “不開心。”
  “爲什麼?”李月嫦有些不高興,說:“我們有吃有穿,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要到那裏玩就到那裏玩,你還是整天愁眉苦臉的,眞沒意思!”
  “眞的沒有意思,我覺得跟你在一起,整天都是提心吊膽的。”
  李月嫦聽了黃金波這前說,用球棒戮了一下黃金波的肚皮,笑了笑說:“看你這個膽小鬼?大不了被差佬抓去關兩三個月,放了出來還不是人一個嗎?如果是怕死,就不幹我們這一行。”
  “如果被抓去會留案底,我們的前途就沒有了,這一生就完了。”
  “別說了!”李月嫦怒吼一聲後,繼續說:“我不想聽到你說這些話!”
  正在這時,他們的小兄弟亞權仔飛快地跑進來,氣急敗壞地對李月嫦說:“大家姐!不……好了!亞龍哥他們幾個被差佬抓走了!”
  李月嫦聽了,氣冲冲地說:“你們是怎麼搞的?小小事也做不來,幾個人對付一個女的,也會失手?”
  “大家姐你聽我說。”於是權便將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下午三點左右,亞龍帶着亞權及幾個小兄弟,在高士德馬路遊蕩着,也正在尋找他們的獵物,他們發現在超級市場內走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左手拖着一個三四歲大的女孩,右手抓着銀包及一包剛買的東西,手上還戴着一條有一兩多重的金手鏈。這正是他們動手的最好對象。他們偷偷地跟蹤她。那女人已經有八九個月的身孕,挺着大肚子慢慢地行走,好不容易才跟蹤到雅廉訪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亞龍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手緊緊的挾着那個女人的喉頭,女人叫喊不得,只掙扎了兩下,就任由這幾個少年拿銀包,搶手鏈。那小女孩見了,嚇得哇哇的大聲哭起來。
  兩個巡警突然出現,拔出手搶指着他們,高叫着:“不准動!誰動就打死他!”
  幾個作案少年被抓住了。亞權這個小靈精躲在一輛貨車底下,逃過了大難。
  李月嫦聽了經過後,說:“眞想不到會這麼倒運!”
  權仔還有些驚怕說:“我們走吧!如果警察要亞龍他們帶來捉我們就慘了。”
  李月嫦被權仔一言驚醒、急後丢下球棒,說了一聲“快走!”便急匆匆的走出了桌球室。黃金波,亞權也跟着離開。


  晚上,李月嫦、黃金波、權仔三人不敢回那木屋去睡覺,他們三人躺在大三巴牌坊的石級上。
  “大家姐,今後我們怎麼辦?”亞權仔翻起身來,坐在李月嫦身旁,問。
  李月嫦滿有信心似的說:“他們很快就出來的了,怕什麼?我們都有手有腳的,會餓得死嗎?”
  黃金波一言不發的想着他的心事:不知不覺他已經離家有半年多了,父親已登報尋人找過他幾次,他沒有回去,最令他擔心的還是他的妹妹。這半年來,母親不知有沒有回過家來……
  “金波,你在想甚麼?”李月嫦挨過來問。
  “我想回家去看看爸爸和妹妹。”
  “像你這樣的爸爸,過想他幹甚麼?”
  “就算是他怎樣的不好,也是我的親生爸爸。”
  這時候,權仔的肚子“咕咕”的響了起來,他一邊抱着自己的肚皮,一邊說:“今天沒有吃晚飯,我肚子餓得痛起來了。你們過有沒有錢,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李月嫦站起來,爽快地說:“好!我們去碰一碰,先填飽肚子再算。”
  黃金波跟着她走下大三巴牌坊的石級,一邊問:“剛才你不是說沒有錢了嗎?”
  李月嫦滿有把握的樣子,說:“澳門過地黃金,等着我們去拿。你們看着,今晚由我來動手,不過還要你們一齊合作。”
  他們走過了女人街後,見一個衣着高雅,戴着眼鏡的女子走在黃金波他們前面,手裏拿着一個高貴黑色的皮革公文包。皮包裝得漲卜卜的。
  李月嫦高興地對黃金波輕輕地說:“我看那皮包裏裝的一定都是錢,夠我們這一生享受了。”
  聽李月嫦這麼說,黃金波心裏也興奮起來。他想着:如果眞的得到那麼多錢,就可以替父親清還賭債,自己又可以重新回學校讀書去了。
  黃金波想到這裏,便加快腳步走近前行的女人。走到行人稀小的地方,他嚮李月嫦,權仔一揮手,跟着衝上前去。黃金波一手緊緊的挾着那女人的喉頭,李月嫦飛快地撲向前,向那女人的眼部狠狠地打了兩下,打掉了她的眼鏡。權仔乘機搶了黑皮包遠走,黃金波將那女人推倒,回頭一看,大吃一驚,原來這女人就是他的老師梁文華。
  “搶嘢呀——”梁文華一邊跪在地下,希望能接回她那被打掉的深度近視眼鏡。一邊在叫喊着。
  黃金波嚇得拼命奔跑,跑回他們預先約定見面的大三巴牌坊的石級上。
  “把東西給我!”黃金波說完,一手將黑皮包從權仔手上搶過來。因爲他想將東西還給梁老師。
  李月嫦垂頭喪氣地說:“皮包裝的不是錢,是書和文件那些沒用的東西。”
  “那沒用的更好!”
  “你瘋了?”
  “你知道嗎?”黃金波發了狂的叫着:“她是我最好的老師!”
  “你是說?”
  “我們搶的是我老師的東西。”
  “那又怎麼樣?”
  “我要將東西交還給她。”黃金波果斷地說。
  “這是你去告訴她,你搶了她的東西。”
  “我會跟她說。”
  “你千萬不要去!”
  黃金波沒有聽李月嫦的說話,慢慢地走下大三巴牌坊想着怎樣向老師交待。
  “黃金波,你快些回來!我們在這裏等着你——”李月嫦高聲的叫着。
  黃金波來到剛才搶東西的地方,已經不見了他的老師梁文華。只好找到她的家裏,一進問,便裝成很高興的樣子說:“梁老師,我來了!”
  梁文華剛回到家不久,還沒定還神來,就見到黃金波拿着她的皮包回來,很盛意外,便問:“金波,你這是?”
  黃金波裝着笑臉,說:“梁老師,剛才那兩個小孩搶你的東西的時候,我見到了,追了幾條街,才將你的皮包搶回來,梁老師,這皮包還給你。”
  梁文華接過皮包,說:“謝謝你了,不還就算讓他們搶了也沒有大的損失,皮包裝的只不還幾本長篇小說、一些詩詞和歷史書。不見了可以再買,可人如果跌落山崖,就不死即傷的了。”梁文華接過了皮包,一邊在翻看她的東西一邊說。
  “梁老師,你家裏人不在家嗎?”
  “他們還沒有回來。”梁文華看了一看黃金波,繼續說:“前前幾天你妹妹到學校來找還我。”
  黃金波聽了,心裏很是慚愧,吞吞吐吐地問:“梁老師,我家裏的事你都知了?”
  “都知道,當時你爲甚麼要說謊?”
  “我不好意思……”
  “有甚麼不好意思的,做人要面對現實。”
  “是的,老師。”
  梁文華還給黃金波一盃汽水,間:“這一段時間你哪裏去了?”
  “我……”黃金波低下了頭,不知怎麼說的好。
  “你家裏人到做處找你,你的妹妹已到還學校找你幾回,還向我打聽你的消息,我也托還我的親戚朋友找你,可是——”梁文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你知道嗎?我們都很想念你,像你這樣年紀的人如果行差踏錯一步,就毁了你一生的前途。你想想,如果你眞的害了自己的一生,我這個做老師的,怎對得起你。”
  黃金波聽到這裏,淚水已從眼睛裏湧出來,他用手背抹去了眼淚,間:“我妹妹現在怎樣了?”
  “你妹妹還好,她已經把四年級的課程全部學完了,而且成績很好。”
  “沒有老師教她,她怎可以學?”
  “是我幫她補習的。”
  黃金波聽了,差一點感動得哭出來:“梁老師,你實在是對我們太好了!”
  梁文華今晚能見到黃金波,心裏很是高興,她笑了笑說:“金波,今晚我能見到你,很高興,現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甚麼好消息?”黃金波用濕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我已經托人幫你找過另一間學校,經已報了名,到下一個學期,你和你妹妹都可以上學了。”
  黃金波聽到這裏,情不自禁地撲向梁文華的懷抱,彷佛她就是他的媽媽,放聲哭了起來。
  梁文華緊緊地抱着黃金波,像是個慈母一樣,輕輕地說:“傻仔,別哭了!你就當我是你的親生媽媽吧!你要聽我的話,好好的做人。”
  黃金波聽完了她的說話,更使他感動,哭得更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