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也是渡的風流
——蔣維揚《瓜州渡》

  渡三千年明月
  渡八萬里江風
  渡唐渡宋渡元渡明渡清
  只渡不去你的鼎鼎大名
  你的名字是錨
  早已沉落江沙 永不啓碇
  燈火已非兩三粒
  行旅一步步 走不出綫裝書
  多少英雄心風流事都渡江左
  渡口鳴響的還是当年那只蟬
  我來此渡也是不渡
  不渡也是渡——
  一勺江水傾進肺腑
  你這沙瓤的、多汁的
    甜津津的瓜州渡喲
  蔣維揚(1948-)南京人,生長於知識分子家庭,1968 年下放農村勞動,1977年考入安徽大學中文系,1982年初分配至《安徽文學》編輯部,1984年秋任《詩歌報》編輯部主任。本詩選自他的自選集《有情繫我》,中國文聯出版社一九八九年七月第一版。
  陳明遠、傅天琳、柳易冰、蔣維揚的年齡比“朦朧詩人”顧城、舒婷大,經歷過由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文藝爲政治服務的洗禮,但他們最終還是寫出了成功的現代詩,不論成名不成名,這類詩人在中國大陸,爲數不少。從他們的身上再一次說明,現代詩的生命力是十分強勁的,它總是從政治的壓力、傳統的約束之中突圍而出。
  瓜州又作瓜洲,在江蘇邗江縣南,大運河入長江處。王安石詩《泊船瓜洲》云:“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陸游詩《書憤》云:“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詩人墨客途次瓜州渡,都要吟詠一番,由於瓜州渡是北宋偏安江左的要衝,見證過國家由盛至衰的歷史,經過文字渲染的結果,瓜州渡就成爲引發憂國憂民的地方。
  本詩下筆,緊抓“渡”字發揮作者個人情緒,說此渡既可渡迢遙無邊的江風明月,也可以渡幾千年的朝代嬗遞變遷,氣勢磅礴,銳不可擋。它因此名垂青史(永不啓碇,走不出線裝書)。讀一本瓜州渡史,等如讀一輯國家民族興亡史。想當年宋代斷送半壁河山給外族,被逼南遷的英雄好漢,心事重重,枉灑英雄淚,又有多少人知道呢!瓜州渡口,千年前鳴叫的孤蟬,如今依然沙啞如舊,好叫人傷心呀!
  “我來此渡也不是渡/不渡也是渡”,意念的撞擊產生美妙的感覺,體現了內心世界與客觀存在的矛盾,這正如佛家所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的禪悟境界,也跟道家的某些哲學思想相吻合。詩採用縱行思維方式,一躍數千年,由古及今,再還原於自我,所以“一勺江水傾進肺腑……甜津津的瓜州渡喲”,向讀者提供了豐滿的美感和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