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虛幻與眞實
——鄭愁予《如霧起時》
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
你問我航海的事兒,我仰天笑了……
如霧起時,
敲叮叮的耳環在濃密的髮叢找航路;
用最細最細的噓息,吹開睫毛引燈塔的光。
赤道是一痕潤紅的綫,你笑時不見。
子午綫是一串暗藍的珍珠,
當你思念時即為時間的分割而滴落。
我從海上來,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
迷人的編貝,嗔人的晚雲,
和使我不敢輕易近航的珊瑚的礁區。
鄭愁予(1933-)臺灣當代著名詩人,原名鄭文滔,北京人,1949年跟隨軍人父親去臺灣定居,1958年畢業於臺灣中興大學,後去美國,在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班研究,獲藝術碩士學位,現任耶魯大學東亞語文學系教授,著有詩集多本。
《如霧起時》是鄭氏1954年的作品,當時他是臺灣現代派的健將,這首詩一經發表,轟動了詩壇,爲他帶來了聲譽,也是奠定現代派在臺灣的地位的一個力量。
這是一首很妙的情詩。作者假借航海人從海上歸來,笑談在海上見到的景色,但詩的主旨不在於海景,而把海景結合情人的容貌和飾物表達詩人的深情;雖虛幻,但又眞實,體現了現代詩以新的形式表現豐富內涵的成功。
詩的第一句寫航海人依靠夜晚天上九大(現在增至二十二顆)恆星導航,終於回到情人的身邊,快樂地笑了,回答她的問話。如果大霧起了,就叮叮地敲響她的耳環,在她濃密的髮叢裡尋找航路;再用最細最細的氣息,吹開她的睫毛,引出燈塔的光。詩的第四第五句,是現代詩情與景,意與象疊加、糅合的典範句子,敲響了情人的耳環可以找到航路,吹開情人的睫可以引出燈塔,寫盡了她的飾物的可貴和眼睛的明亮動人,寫出了航海人的眞實又深刻的情感。
赤道和子午線都是地球座標上的人爲標誌,但又是航海者辨別方位的根據之一,作者把前者形容是“一痕潤紅的線”,後者是“一串暗藍的珍珠”,色彩鮮明,感情強烈,卻又把兩者拉過來與“你”聯系起來,“你”一笑,赤道不見了,可見“你”的笑多麼燦爛;“你”思念時,叫珍珠滴落,可見“你”的思念的分量。因此,第三節的“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便順理成章地產生,好像是直述句,其實是充滿愉悅之情的。“編貝”是整齊的皓齒,“晚雲”是濃密的黑髮,用象徵手法描寫情人的美貌。最後一句是由情人的外在美深入到她的內在美。而這美,教人遐思聯翩,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