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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的伸延和轉移
——林庚《春天的心》
春天的心如草的荒蕪
隨便的踏出門去
美麗的東西到處可以揀起來
少女的心情是不能說的
天上的雨點常是落下
而且不定落在誰的身上
路上的行人都打着雨傘
車上的邂逅多是不相識的
含情的眼睛未必是爲着誰
潮濕的桃花乃有胭脂的顏色
水珠斜打在玻璃車窗上
江南的雨天是愛人的
林庚的詩短小晶瑩,像玲瓏剔透的小寶石,隨時發出耀眼的光芒,句式多是偶數。而且,他善於運用對比或對立的幾組意象巧妙地並排,使寂寞與愉悅、過去與未來、哀與樂、濃與淡有機地組合;又或者使時間平面地伸延或空間立體的轉移,使詩意多角度多層次地展現。雖然他的名氣不及與他同時期的某些詩人,但在現代派詩人之中,他不失爲傑出的一個。
《春天的心》一詩,作者把春天的心、少女的心、天上的雨點、路上的行人、車上的邂逅、含情的眼睛、潮濕的桃花、江南的雨天八個意象在時間的平面上逐步伸延,在空間上讓它們立體地轉移,由室內、路上、車上一直轉到遼闊的江南,由於多角度和多層次的視覺展現,既顯示詩人的才華,也教讀者胸懷豁然開朗起來。
春色怡人,但假如人的心缺少了一點甚麼的時候,就出現心境荒蕪而要出門去尋春的衝動,希望可以揀到“美麗的東西”。美麗的東西是詩人的抽象意念,不必肯定有所指,這正如天上落下來的雨點,沒法說定該落在誰的身上,但詩人在路上遇着了一個少女是可以肯定的,而且敏感地體會到“少女的心情是不能說的”。這是春雨時候,所以“路上的行人都打着雨傘”。後來,詩人上了車,邂逅許多不相識的人,卻又遇着了剛才在路上的脈脈“含情的眼睛”,這意外的美麗的“重逢”,詩人的內心又泛起一番“驚艷”的感覺,但馬上又歇斯底裡地認爲少女的“含情”“未必是爲誰”,感情的起伏十分自然,全詩的引人入勝,又是靠這感情的紅線把一系列意象串起來的。
詩的結尾三句是動人的描寫和含蓄的抒情。詩人把被雨打濕的少女比喻做雨後的桃花,晶瑩的水珠凝聚在胭脂色的桃花瓣上,使桃花更加嬌艷動人;車窗玻璃上的水珠襯托少女微紅的臉龐,背景是春雨中的江南,迷濛之中更顯出少女如夢如幻的美貌。杏花春雨江南被歷代詩人墨客視爲凄迷的絕境,林庚把筆下的少女置諸妙境,可謂到家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