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與音樂或“水上音樂”
麥珉祿*
“我願化作天鵝,
在音樂中逝去”
- 莎士比亞《奧賽羅》
縱觀整部音樂史,水,幾乎無處不在,以致人們常說,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水都是音樂創作者永不枯竭的靈感源泉。
事實上,不論是波平如鏡,還是濁浪滔天,包圍著我們的水無時無刻不在演奏著當代音樂大師德彪西的“L'Isle joyeuse”,澳門周圍的水亦無出其右,而且,澳門恰恰地處“水畔” --- “西部故事”及其它極受青少年喜歡的協奏曲作曲家L. 伯恩斯坦另一部不為人熟識的組曲。
翻開任何一部關於音樂歷史或美學的作品,我們會看到水在這些作品中縱橫流淌,如果將這些描繪常流不息,聲如珠落玉盤的山澗飛瀑和江海壯觀浪濤的作品一一列舉出來,我們恐怕會力竭不支。
比較經典的是源自威尼斯船歌 --- 人們稱之為barcaruoli --- 的十九世紀鋼琴作品“船歌”,最具代表性的作曲家當然是肖邦。浪漫主義時期的許多作曲家為此曾長期努力,嘔心瀝血 (從作曲家心中噴湧的心靈之水),包括我國的維亞納·達·莫塔。
水,隨處流淌,抽刀難斷;水,形式多變,人們很容易用水表達不同的情感和情景:
1. 大海處於不同方式和變化狀態的抽象魅力,包括雷雨、暴風雨和自然界其它活動表達的巨大力量。
2. 河流和水的其它流動形式。
3. 湖泊水波不興,使人流連忘返的平靜美。
4. 水上旅行。
5. 噴湧生命活力的泉水。
6. 滴落無形的雨點。
7. 在水面游弋的動物 (天鵝 )。
8. 各種船隻。
9. 獨特的水中神話動物 --- 美人魚。
以上所列遠遠不能涵蓋長久以來水在音樂家眼中的魅力。
本文以亨德爾的著名管弦樂組曲作標題,目的在於有意地迷惑讀者。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一組樂曲不屬於上述的任何一種,而是一部純粹的情景作品,由作曲家在英格蘭君主乘船遠游塔米薩的旅途中完成的,與河流,或者與流淌的河流無任何內在聯系的,純為譴興的音樂作品。

大海的浩淼、優美以及人們不時感受到的恐懼不僅成為巨大的魅力之 “源”,更成為千百部作品的標題,最具美學價值的作品有:德彪西的“大海”,埃爾加的“海景”,肖松的“愛和海之詩”,西貝柳斯的“Oceanides”,V. 湯姆森的“Sea Pieces with Birds”,B. 布萊登的 “Four Sea Interludes”,V. 威廉姆斯的“大海交響曲”,麥克道威爾的“Sea Pieces”,布萊茲的抒情歌曲“Le soleil des eaux”, J. 卡彭特和F. 戴留斯的同名曲“Sea Drift”。
反映水手在海上航行,靠自己的聰敏才智與大海搏斗過程中必須面對的,海上的萬里碧空,大海的變化萬端和恐怖的作品,從維瓦爾第的“海上暴風雨”到李斯特的“風暴”,不一而足。柴可夫斯基的“暴風雨”跳蕩著交響樂的美妙音符,充滿激情的“奏鳴曲op.31 第2號”和“第六交響曲”,亦即著名的“田園交響曲”的第4樂章使貝多芬享譽四方。
然而,偉岸的河流,蜿蜒曲折,多姿多彩的河床,引導偉大旅行的航道,不能在同一條河里洗兩次澡的神話傳說,以及反襯陸地生活短暫脆弱的特性,長期以來對無數作曲家產生著別樣的魔力:能隨約翰 斯特勞斯著名的華爾茲“藍色多瑙河”舞上一曲,已是一種別樣的享受。同樣出類拔萃的還有斯美塔那的“Die Moldau”,戴留斯的“夏夜河上”以及兩位當代古典作曲家V. 湯姆森和格羅費的“河流”和“密西西比河組曲”。
湖泊以其寧靜、平和和深邃在音樂家和其它浪漫主義、印象派和象徵主義藝術家 (造型藝術家和詩人) 心中佔著極其重要的位置,她可以激發人們內心五彩繽紛的想象力。羅西尼的“La Donna del Lago”(我國的多明戈斯·蓬德博據此曲寫出了出色的變奏曲) 即是這一手法的代表,還應提及的是俄羅斯作曲家利亞多夫的“魔湖”,李斯特的“Au lac de Wallenstadt”和 “Les jeux d'eau a la Villa d'Este”,德彪西的“Reflects dans l'eau”,拉威爾的“水之游戲”以及音樂領域其它作曲家的作品。
欣賞過一串長長的描寫河流、湖泊這些平緩水流的音樂作品後,再欣賞以旅行和航行為主題的作品。這類作品有兩種不同的形式:其一是上文提及的船歌和表達懷念之情的歌曲,如門德爾松以鋼琴曲 “無字歌”為基礎作成的“威尼斯船歌”和德彪西的“En bateau”;其二為反映大型海上旅行 (幸好不是悲劇 ) 的樂曲,如門德爾松的“平靜的海和幸福的航行”。
上文提及的泉源噴湧出的不僅是自然界最清澈的水,更是生命之源,是陸地人類生活環境的神奇現象。請看李斯特的“Au bord d'une source”,再看波蘭作曲家希曼諾夫斯基的“The Fountain of Arethusa”,為了不使那些不怎麼注意日常生活和補充維生素C的讀者患上凍感冒,我們以雷斯皮基的優美組曲“羅馬噴泉”作為休止符。
使人在白天意興闌珊,在不眠之夜煩躁欲狂的雨水,各種彈撥和弦樂樂器完全可以演奏出連綿不斷,忽高忽低,或濁或清的雨滴聲。從肖邦的第15號鋼琴前奏曲“雨點”到德彪西的“Jardins sous la pluie”,到勃拉姆斯的小提琴“雨水奏鳴曲op78”,一個半世紀以來的音樂作品中,能讓石頭動容而泣的雨的世界無處不在。
水上動物是人類與地球其餘動物,尤其是水面動物世界的另類關係鏈。除了一些在水面飛翔覓食 (一種受人鄙視的外在職能,完全不具備後康德派哲學家和音樂家思想) 的鳥類外,水上動物王國的至尊位置非天鵝莫屬,在平滑如鏡,波瀾不興的湖面隨波飄逸的協調和優雅使其得享此位。源自這一靈感的廣為人知的作品有柴可夫斯基的著名芭蕾舞“天鵝湖”,西貝柳斯的管弦樂曲“圖內拉的天鵝”,圣·桑斯“動物狂歡節”中的“天鵝之死”樂章,還有李斯特的“St. Francois de Paul marchant sur les flots”。
人類天生沒有在水面行走的能力,船很自然就成為人類接近和直接接觸各種水中動物的適當交通工具。除基爾特的船歌“我看見三艘航船”和上文提及的門德爾松的旅行音樂外,許多古典派、浪漫派和當代的音樂作品都用船作為表示旅行的佈景和工具,尤其是舞台劇。像柏遼茲的海鳥,邁耶貝爾“非洲女郎”中似華士古·達·伽馬的航海家以及“魔鬼船”中被判放逐的荷蘭人。
美人魚和帶神話特色的其它海中動物成為古希臘某些作曲家的創作靈感源泉。這些作品的浪漫色彩和史詩特點對人類 (傳統所指僅為男性) 產生著不可抗拒的魅力,更賦予人類聞所未聞的悅耳音色。最新的作品有西班牙作曲家岡薩羅·巴勒斯特的“美人魚之歌”,德彪西妙不可言的音樂“Sirenes dos Nocturnos”以及瓦爾特費爾的華爾茲系列“美人魚的魔力”。
*德國哲學和音樂學學士 澳門演藝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