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轉峰迴話“盧園”
唐振緇*
在澳門這片密密的“石屎森林”裏,星星點點地散佈著一些綠地。這些綠地雖然面積不大,卻像那沙漠中的綠洲,使疲乏乾渴的人們在這裏得到憩息和滋潤,重新恢復精力,繼續奔向前程。人們常說:“音樂是生命的乳汁”。其實園林綠地對於生命來說,比乳汁還重要。有人把城市中的園林綠地比作“市肺”,因為它可以淨化城市的污濁空氣、製造大量氧氣、過濾並吸附空氣中的塵埃。實際上,它的功能豈止於此,園林綠地還能調節空氣的溫度和濕度、減低風速、降低噪音污染、提供寧靜優美的休息場所、鬆弛現代城市生活造成的緊張神經。有些獨特的綠地如松樹林、桉樹林,其林間空氣含有揮發油,對某些疾病有治療的功能。除此之外,一些藝術水平較高的園林綠地,還可以提高人們的審美水平和藝術感受性。當然,並非所有的園林綠地都具有這麼多功能。每塊綠地的環保功能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決定於它的質量水平、內容和面積。
澳門雖然綠地不多、面積不大,但仍存在一些質量頗高的園林綠地。其中“盧廉若花園”(以下簡稱“盧園”)較為人稱道。
“盧園”原為已故澳門富商盧焯之(華紹)及其子盧廉若(鴻翔)家宅的後花園(其住宅的主要部份為今培正中學所在地),由畫家劉吉六設計督造。於1904年始建,1925年完成,原名“娛園”,至今己有72年歷史。1973年由澳督嘉樂庇購買後交由市政廳管理。經過一番修葺整理,於1974年秋由澳督夫人揭幕並正式命名為“盧廉若花園”,向廣大市民開放。
月洞門“屏山鏡海”
“盧園”是澳門唯一的具有中國傳統園林風格的花園。這不僅是因為在它的花木深處,隱現着一座座中國民族形式的亭台樓閣、水榭畫廊,也不僅因為那橫臥水面的九曲橋和師法蘇州園林的山石堆砌。更重要的是它的整體佈局和局部設計都巧妙地運用了中國傳統的造園手法和原則。
我國造園史上著名的“明清文人山水園”,例如蘇州的“拙政園”、“留園”、“網師園”等,其規劃設計都是採用了中國造園手法中“小中見大”的處理方法,使本來面積較小的園林,給人以峰迴路轉、無窮無盡的感覺。“盧園”在運用“小中見大”手法方面,也有不少成功的例子。盧園的實際面積很小,總面積只有1.78公頃(合25.5畝),其中水面佔0.32公頃、陸地佔1.46公頃,但給人的感覺卻大得多,曲折幽深、韻味無窮。這就是“小中見大”手法的妙用,其中“曲徑通幽”是“小中見大”手法中最常用的措施。“盧園”的設計者利用迂迴曲折的曲徑、延長了園內的遊覽路線。同時由於曲徑的方向不斷改變,峰迴路轉,使遊人的視點亦隨之不斷更改,因而使得景物顯得更加豐富而富於變化,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盧園”另一個運用較多的“小中見大”措施是空間的組織和對比。通常用植物、山石和園林建築將全園分割並組織成不同大小和明暗的空間,利用大小對比和明暗對比的手法,使得較大的空間更顯其大。例如進入題為“屏山鏡海”的月洞門後,是一條曲折而狹窄的清涼竹徑、通往面向園內最大水塘的水榭式園林建築:春草堂。這條曲徑在高大濃綠的竹叢夾持下更顯得狹窄幽深。當走到春草堂前,面對一片寬廣的水面,頓覺豁然開朗。由於狹窄陰暗空間與明朗開闊空間的對比作用,使人覺得這個水面的面積比它的實際面積寬廣得多。除了對比的作用外,水面本身由於倒影的作用,也能使空間的感覺加大。正所謂“半畝方塘一鑑天,天光雲影共徘徊”。
“水”是中國園林的靈魂。“盧園”最大的水面處於園的中心位置,四面包圍主要建築物－春草堂,在這個“堂”的正前方和東側水面較闊,湖岸呈自然形,砌以山石。在“堂”的西面和北面則以整齊的麻石砌成河道狀。在這個大水池的東北角,有一座曲橋橫臥水面,將水面分割成大小兩部份,在小池的一角,矗立著一座假山,人工瀑布自山頂奔瀉而下,與池面形成垂直與水平的對比。園中除了這個大水面外,還有三個小池:其一為整齊對稱形式的小池,位於“亦濠”壁畫的下方,用以襯托這幅以“後羿向西王母求長生藥”為主題的淺浮雕。池邊以條石圍之,高出地面40公分。池內有一組山石砌作,是本園唯一以英石為材料的假山。其餘兩個小池,皆為“火山口湖”的自然形式,池邊以自然形式的山石圍砌。兩小池一在園的東部一組假石山的出口處,環境寧靜自然,池面有小曲橋橫跨,在橋上可憑欄觀魚或欣賞睡蓮。另一小池在本園西部,環繞“蘭亭”,池水經小橋下與大池溝通。“盧園”的水雖然佔全園的比例不小,但以“靜態”的池水為主,只有瀑布一處“動態水”。為了改進這一狀態,增加“動態水”的意境和水聲的效果,筆者於1996年將本園西部一條導向大池的排水溝設計改造為一條曲折蜿蜒、流水清淺的自然形式的山溪。溪畔散置山石、錯落有致,與附近的假山和周圍環境融和為一體。潺潺流水終年不絕,為“盧園”的水景增加一趣。
横臥在荷塘上的九曲橋
“山石”的運用是中國園林的一大特點。以山石堆砌作為分隔和組織園林空間的手段,利用奇特怪異,變化多端的山石形相,在面積有限的庭園中再現大自然的宏偉奇觀。“盧園”的疊石堆山手法,源自蘇州園林。然而由於就地取材,有別於江南園林以太湖石為主,嶺南多數園林多以英德石為主。由於缺乏“透、漏、瘦”的石灰岩,因此沒有玲瓏剔透的、供獨立欣賞的“立石”,而多用表現群體美的石山。由於堆疊得法,不乏成功之作,例如:水塘東北角有瀑布流下,名為“玲瓏山”的石山;數峰矗立的“仙掌岩”;小獅子林等等。把自然界的崇山峻嶺、懸岩絕壁,天空積雲奔馳、地上群獅嘯傲遊息的意境凝縮重現在園林之中。正如書法家雲水僧為本園題的一副對聯:“奇石盡含千古秀,異花長占四時春”。
“碧香亭”。左後方為石山“玲瓏山”及瀑布
“植物”永遠是園林的主體。一進“盧園”,就感到綠蔭處處、鳥語花香、清幽寧靜。與周圍鬧市的塵囂形成鮮明對比。“盧園”的植物種類,初時是以我國園林和繪畫的傳統題材:“四君子”即梅、蘭、竹、菊為主。在春草堂西側的水邊有梅花數株,取“疏影橫斜水清淺”詩意。近年新建的“梅亭”和“百步廊”側,更有老梅數株,姿態極為蒼勁。雖然面積不大、數量不多、沒有“香雪海”的意境,然而盛花時(一般為12月中旬至1月中旬)暗香浮動,仍然吸引不少遊客駐足欣賞。蘭花和菊花需要精細管理,在當今花園管理部門人手緊缺的情況下,已大不如往昔的興旺。“蘭亭”只剩下欄杆上雕刻的蘭花,所幸在幾處山石上還生長有一些紫花吊蘭。而今年花園部更仿效自然生態,用組培法繁殖石斛蘭,使附生於園內大樹之上,現已取得成功。菊花則只有少量盆菊,供臨時擺設之用。竹類是“盧園”植物中最興旺的一群,有佛肚、觀音、黃金間碧玉、粉麻、唐竹、青皮、崖州等七種。其中最大者為粉麻竹,高可參天。最小者為觀音竹,最多者為唐竹。由於它是散生竹種,地下莖蔓延,無處不在。最奇者為佛肚竹,顏色最美為黃金間碧玉,最婀娜多姿為崖州、青皮。作為詩畫題材的荷花,亦曾是盧園植物中的主角之一。田田的蓮葉,曾經遮遍曲橋兩側的水面,雖然沒有“十里荷香”的氣勢,但在澳門來說面積已算最大的了。後來由於池中放生的魚龜繁殖過多,食盡幼芽嫩藕,加之為保持清潔衛生,將排污入池的管道截斷,因而使得嗜肥的荷花得不到充分營養而逐步消失。今年 “盧園”在廣大市民的關懷支持下,重新種植荷花,加強管理,荷塘面貌已逐步恢復。
中國園林的一大特點,是把詩情畫意寫入園林。是“無聲的詩、立體的畫”。不少園林設計師本身就是畫家或詩人。畫家劉吉六創作的“盧園”正是這樣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園林。園中的一些橫額及對聯更起著畫龍點晴的作用。如:“漫步曲橋尋畫稿,閑憑奇石聽書聲”。“碧水丹山曲橋垂柳,香風醉月詞館詩人”...等等。而汪憬吾先生的“題盧九花園詩”更是生動地描繪出“盧園”的詩情畫意,今以之作為本文的結尾:“竹石清幽曲徑通,名園不數小玲瓏;荷花風露梅花雪,淺醉時來一倚筇”。
* 澳門市政廳高級技術員
漏明牆在中國園林中用於分隔窍間，其通透的漏窗和扶疏的樹影又頗具裝籂作用
